第489章 見證我的結局
嬌嬌緩緩放下手中的信,滿心怅然,像是放下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至此,她才勉強看到了一個完整的玉琉。
不是一開始的背景闆,也不是毫無緣由的喪心病狂,更不僅僅隻是一個被父兄玷污的悲情角色。
她如此的鮮活而矛盾,已然在既定的命運裡掙紮出了全新的皿肉,是寥寥幾筆所無法描繪的真實人物。
嬌嬌心中自有一杆秤。
從她的角度,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玉琉的所作所為,尤其她清清楚楚知曉玉琉的複仇帶來了多少悲劇,更親眼目睹了那些因此被牽連乃至喪命的無辜生命。
但未經他人之苦,亦不曾感同身受,故而嬌嬌如今也不會輕易開口,去評判玉琉的一生。
看着眼前默然垂首的沈元白,嬌嬌心中難免唏噓。
信的末尾,玉琉明明說了不祝沈元白,可臨到頭又補了一句:
“吾兒終得解脫,從此長歌有和,獨行有燈,縱馬踏花向自由――”
或許,這是玉琉發自内心的祝福,亦是她此生所求而不可得的奢望。
隻是,她那般聰慧至極的人,難道會不明白,若照着她的安排走下去,自由于她兒子同樣也會成為奢望嗎?
玉琉是懂的。
但她還是那般做了。
祝福是真,利用也是真,人心的複雜、糾結與割裂遠超想象,旁人隻怕難窺其中之萬一。
嬌嬌不願再深想了,她幾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重新将信疊好,塞回信封裡,又遞還給了沈元白。
“還給你。
”
沈元白擡手接過信,收回懷中。
嬌嬌想了想,直白地問道:“你接下來是何打算?
莫永林被擒,你若回交城,莫千岱必定遷怒于你,以他在交城的勢力,怕是要撕了你。
”
沈元白搖了搖頭,“我直接回王都,莫千岱奈何不了我,而且金裕王有子的風波也醞釀得差不多了,該是時候再推一把了。
”
嬌嬌聞言點了點頭,見沈元白兇有成竹的模樣,她也識趣地沒有多問。
“我爹爹也會拖住莫千岱的,很快他就要焦頭爛額了,想來一時半會也騰不出手對付你。
”
沈元白聞言,想到今日來接應的是蕭千月而不是喬地義,便知喬地義應是另有要務在身,想必是去對付和他們一同出發的探城隊伍了。
嬌嬌和沈元白對彼此的計劃皆心照不宣,從前是敵人的時候便鬥得你來我往,如今在覆滅北國一事上統一了戰線,強強聯合,自然無往不利。
二人一時無話。
一旁的火堆燒得噼啪作響,将嬌嬌激得抖了一下。
沈元白理了理袖子,忽然開口:“我該走了。
”
嬌嬌點了點頭,正欲起身,突然想到了什麼,當即說道:
“待我去了武定後,便會将真相告訴我爹爹,彼時莫千岱受挫,軍心動搖,正是公布真相的好時機。
”
“此事定會在北國掀起軒然大波,你身為玉琉之子,注定在風暴的最中心。
”
沈元白聽到這裡,眉頭微動,垂眸看向嬌嬌。
到時真相一旦公開,正如喬嬌嬌所言,他定受萬衆矚目,為了穩定民心,金裕王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來,逼他到百姓面前“澄清”一切。
可他怎會任憑擺布呢?
他離替母妃完成遺願隻有一步之遙了,他會站出來,成為捅那畜牲最後一刀的人!
至于他的“命”,最後自見分曉!
“喬嬌嬌,希望到時候,你能來親見我的結局。
”
嬌嬌擡頭對上沈元白的視線,瞧見了他眼底的決心,她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我不會缺席的,想來這個世界人定勝天的最後一步,是應在你身上的。
”
“若有一日自由之風澤被你身,你還有命的話,别忘了給我捎個信。
”
嬌嬌仰着頭,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凝肅。
生而對立,棋逢對手,二人對視之時,都從彼此臉上窺見了強烈的宿命感。
沈元白同樣點了點頭,而後起身,嬌嬌跟着站了起來。
遠處的喬天經和沈元淩見狀,知道二人該是聊完了,便走了過來。
嬌嬌擡頭說道:“他要走了,哥哥,給他備一匹快馬吧。
”
喬天經點了點頭,再看沈元白的時候,連他心中也滿是感慨。
沈元淩神色複雜,這時開口說道:“馬我來挑吧,我送到谷口。
”
沈元白聞言,神色平淡地沖嬌嬌輕點了頭,而後跟着沈元淩離開了。
嬌嬌定定看着兄弟倆并肩走進黑夜的背影,下一刻趕忙移開了目光。
喬天經看出嬌嬌心緒起伏,擡手揉了揉嬌嬌的腦袋,溫聲說道:“小妹,造化如此,我們已經盡人事了,最後都會好的。
”
嬌嬌輕輕點了點頭,而後有些疲累地歪在了喬天經的肩膀上。
今晚實在動腦太多了,她累極了,想好好睡一覺。
喬天經輕輕颠了颠嬌嬌,他沒有着急詢問嬌嬌與沈元白的對話,而是溫柔地将嬌嬌攬緊了,笑着說道:
“走吧,二弟妹怕是等急了,她方才就想好好抱抱小妹你呢。
”
提起蕭千月,嬌嬌心頭暖意驟起,立刻重重點了頭。
“恩,嬌嬌也想和二嫂好好說說話,嬌嬌還好想好想爹爹和二哥,終于快見面了!
”
另一邊,沈元淩挑了一匹快馬,一直将沈元白送到了峽谷叢的出口。
一路上,二人都不曾說話。
到了谷口,沈元淩将缰繩遞到了沈元白手中,這時候,沈元白突然沉沉開口:
“小四,方才你想要答案,我已經告訴你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落子無悔。
”
“早慧則多思,多思便多憂,不要鑽牛角尖,你若不知怎麼和喬嬌嬌開口,那就和喬忠國或者喬天經聊聊。
”
“他們二人......通透至極,和喬嬌嬌又是親人,想必早已先我們一步看清真了相。
”
“執妄太深反而傷神,莫要誤入歧途了。
”
沈元白說完後,抓緊缰繩翻身上馬,神色淡漠依舊。
小四和他真的很像,從前沒人拉他一把,如今他也沒有資格拉小四,隻是......給句忠告罷了。
沈元淩聞言猛地擡頭看向沈元白,問的卻是:“此去,是求死還是向生?
”
方才雷降之時他便有感悟,這世間在執筆人手下是圍着二哥轉的,二哥是“天”選中的真命之子。
二哥驕傲到不願受“天”擺布,故而他要走的路,是最難的。
沈元白聽聞此言,眉宇間觸動不已,立刻扭頭看向遠方。
他沉默良久,淺淺留下一句:“死生不論。
”
“駕――”
沈元白夾緊馬腹,疾馳進了沉沉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