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尤其是謝叔婆,她扪心自問了一下,當初明知道許長風将許四丫丢給許銀來夫妻去養這件事辦得不妥當。
若是之前,她肯定會就算又打又罵,也要逼着許長風把孩子帶回去的。
可她為什麼沒有?
不僅默認了,還裝什麼都不知道?
謝叔婆渾濁的眼眶裡,靜靜地淌下兩行悔恨的眼淚來。
本來一直憋着的一口氣,一下子就松懈了下來。
整個人好像就被人突然抽走了精氣神,臉色也灰敗起來。
木愣愣地看着上方屋頂,聲音很小,似哭似笑,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許甯言聽:“報應啊!
這都是報應啊!
當初我為了自己兒子,眼睜睜地看着恩人的閨女受苦!
到最後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兒子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啊——”
許甯言默不作聲地看着,沒有勸慰,也沒有嘲笑。
倒是熊明霞,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噗通一聲跪在了謝叔婆的床前:“媽,這都怪那個間諜!
也是小弟命不好,你想開些——”
謝叔婆聽了這話,蓦然扭頭看向了熊明霞,眼睛裡有什麼一閃而過。
很快就湮滅了!
定定地看着熊明霞,最終眼神柔軟了下來,整個人好像恢複成了往日裡那個大家熟悉的謝叔婆。
舉起手,吃力地拍了拍熊明霞的肩膀:“你起來吧!
這些天辛苦你了!
”
熊明霞繃着的後背才放松下來,嗚咽着哭出了聲:“媽,我不苦!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謝叔婆的眼神清明了起來,看向許甯言充滿了歉意,剛要開口說話,卻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的,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
熊明霞手足無措,還是許甯言開口:“倒一碗溫水來吧!
”
熊明霞被提醒了,急忙去廚房倒水,心急之下,走到門口還被門檻絆了一跤。
等熊明霞出去了,屋子裡隻餘謝叔婆的咳嗽聲。
本來在堂屋裡守着的幾個綠軍裝都聽不下去了,起身到門口往裡頭探看,用眼神示意許甯言能進來嗎?
許甯言搖搖頭,那幾個綠軍裝也就又退了回去。
還是熊明霞端來溫水,喂着謝叔婆喝了下去,才緩解了咳嗽。
謝叔婆這才開口:“我聽部隊的人說,你去京城了?
”
許甯言點點頭,不想謝叔婆多問,“對,我還給您帶了一盒京城的點心,好消化的,一會嘗嘗——”
熊明霞這個時候靈光了起來,忙起身去将那盒子點心和紅糖拿過來。
還拆開了點心盒子,舉到謝叔婆面前:“媽,你看,這點心!
要不要嘗一個?
”
謝叔婆看着那盒子點心出了一會神,伸手先拿了一個給熊明霞,又拿了一個沖着許甯言示意她接過去。
許甯言遲疑了一下,本想拒絕,謝叔婆開口說話了:“之前是我這個老婆子對不住你!
如今我隻怕也活不了,你能在我死之前來看我,我承你的情!
按理說,我該給你斟茶倒酒賠不是,可如今我這個樣子,已經動不了了!
今天我老婆子厚着臉皮,用糖水,還有你帶來的這京城點心,給你陪個不是!
”
“也算了卻一樁心願,等下去的時候,我也有臉去見我那早死的長風去!
”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許甯言看了謝叔婆一眼,她眼神清明,神态平和,甚至連氣色都好了起來,說話也變得有中氣了。
許甯言卻隻想到了一個詞:回光返照。
一旁的熊明霞似乎也想到了,咬着唇,漲紅了臉也不敢哭出聲來,隻哀求的看着許甯言。
許甯言歎了一口氣,上前接過t了點心。
謝叔婆見許甯言接了點心,眼神裡露出一點放松之意來。
又示意熊明霞再倒一碗糖水來。
熊明霞強忍着心中悲痛,手腳麻利地倒了半碗糖水來,遞給了許甯言。
許甯言輕抿了一口糖水,隻沾濕了一下嘴唇,就放到了一邊。
謝叔婆也沒強求,隻自己又示意熊明霞拿過點心盒子,自己也挑了一塊,笑了笑:“我一個鄉下婆子,臨了臨了,還是托四丫你的福,居然能嘗到京城的點心,也算是有福氣了!
”
說着艱難地舉到嘴邊,咬了一口,在嘴裡咀嚼着,眯起了眼睛:“真甜啊——”
又讓熊明霞和許甯言:“你們也嘗嘗,果真京城的點心就是甜啊——”
點心不大,熊明霞一整個塞進了嘴裡,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還無知覺,隻胡亂地狠狠地嚼着嘴裡的點心,是甜,甜到有些發苦。
許甯言也隻好輕輕地咬了一小口,她本身不愛吃這麼又油又膩的點心,咬了一小口,下意識地咀嚼了兩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點心怎麼甜得有些發苦?
是壞了嗎?
忍不住低頭看了看,沒發現問題,隻以為是自己的味覺有問題。
不過剩下的也不想吃了,捏在手裡,主動開口道:“謝叔婆,既然你都清楚明白了,那我讓部隊裡的人進來?
他們要跟你好生商量許長風同志的身後事呢——”
謝叔婆點了點頭。
在堂屋裡等候半天的西北軍區的幾個人,忙走了進來,沖着謝叔婆敬了個禮。
就要說正事了。
許甯言隻覺得這屋子裡氣悶,兇口憋得難受,也不想繼續聽下去,起身道:“那你們談,我就先回去了。
”
西北軍區的幾個人沖着她也敬了個禮。
謝叔婆沖着許甯言一笑,似乎是釋然,似乎是解脫,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憐憫,還帶着一點惡意。
看得許甯言後背一涼。
她再定睛看去,謝叔婆已經放緩了聲音叮囑熊明霞:“去,替媽送送四丫。
”
熊明霞忙走過來送客。
許甯言也就沖謝叔婆點點頭:“那我就先走了!
”
謝叔婆意味深長地又笑了:“四丫,你走好——”
許甯言聽着這話怪怪的,走了兩步到門檻邊,又忍不住回頭,正好對上了謝叔婆詭異的笑容,然後就看到她的嘴角有一抹黑色的皿,順着流下來。
“我先走一步,在下頭等着你——”謝叔婆嘶啞着說完這一句,就整個人歪倒在那裡。
而許甯言隻覺得兇口一疼,然後胃火燒火燎地難受,一股子腥甜翻湧上來,一張嘴,一口黑皿噴了出來,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