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那夜顧淩辰的突然出現後,晏媺兮有一段時間未再看見過這個人。
像憑空出現的一道淺淺漣漪,她卻深知平靜的湖面下暗藏的洶湧危機。
罺
如果說顧頤欽是晏媺兮的枷鎖,那麼顧淩辰就是她的劫難。
半生的幸與不幸,都因這兩個人而起。
不,某種角度來說,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上一世顧淩辰對她一見鐘情,對她展開了瘋狂的糾纏。
少年的愛炙熱深沉,卻不計後果焚毀一切。
這一世或許......命運的齒輪已經無法抗拒地轉動,但是或許與上一世不同的是顧頤欽......還沒有盯上她。
或許,還沒有太過糟糕。
少女滿懷心事,指尖的筆墨不覺在設計稿上劃出一條深深的印子,回過神來,紙張已被自己揉皺,丢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這是她準備參加最近“JamesFabric”杯服裝創意設計大賽的稿子,上一世她拿到第二名,這一世她有信心不用上一世的靈感同樣能斬獲名次。
罺
天色漸晚,将所有的草稿收好,晏媺兮正準備從天台離開,回頭一眼卻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伫立在不近不遠處,默然打量着她。
“......”她的手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
怎麼跟鬼似的。
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迎着淺淡霞光,許是想分辨眼前的人究竟是哪個人格,少女的目光淺淡巡視男人的面容,窺見矜貴男人眉目間的清冷沉靜後,心下有了答案。
顧頤欽默然打量着少女,他站在她身後已有兩分鐘,原本這邊的事宜已經不需要他再插手,但心底仿佛有一種怪異的渴望,令他來A大。
他知道那個“他”出現後來過A大,所以,心中想探究“他”來此處是做了什麼。
并沒有想到大學時期想靜心的天台,竟也是她經常光顧的“領地”。
罺
少女僅僅與他對視了一秒就低下頭去,一副畏畏縮縮無所适從的模樣。
“您好,顧先生。
”
連聲音都小聲的,像貓兒一般。
“嗯。
”低聲應道。
不知為何,他忽有幾分口渴。
心底那種怪異的沖動又侵襲了上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兇膛中分割成獨立的情緒,他确信那種熾熱的感情不可能屬于自己。
男人抿緊了薄唇,清冷寡淡的眉目顯得他愈發薄情冷淡。
少女就低頭站在自己不近不遠處,呆闆無趣着,除了那張清麗的面容,令人尋覓不出一份特殊。
罺
卻有着令他都不得不為之側目的才華。
“你叫什麼名字?
”片刻的沉默後,他突然開口。
晏媺兮聞言心裡有些放松,他見過她幾次了,但沒記住她的名字,這意味着他對她一點興趣也無。
迎着那份探尋的目光,不知男人是什麼意思,晏媺兮捏了捏濡濕的手心,輕聲回答。
“晏媺兮。
”
“你對設計很有天賦。
”顧頤欽語氣不溫不火的。
“謝謝誇獎。
”罺
琢磨不透他的意圖,晏媺兮渾身如刺針芒,她小心翼翼與之應對着,心裡十分緊張。
“有意向擔任顧氏集團的首席設計師嗎?
”
他手心打火機的渦輪摩擦,點燃一支煙,語氣不疾不徐。
晏媺兮愣住了。
她似乎有些驚詫,因為上一世,完完全全沒有這一出。
那場19歲時的普拉達國際繪畫大賽,是她面向世人的最後一副作品。
她記得,那是他對她片刻的仁慈。
他允許她的證明自我,卻絕不允許她求學國外,更遑論逃離他的掌心。
罺
後來的後來,也許是她自殺的前一個月。
他突然有說過要幫她實現夢想,他準備用一大筆資金為她創立了屬于她的品牌,她隻用出設計圖,他就能讓這樣一個品牌活躍在市面上。
還說要為她辦畫展。
隻不過她拒絕了。
她不屑活在他自認為的羽翼之下,她深知這好比一個蘸着毒藥的甜棗,也不真正屬于她。
何況自由都沒了,談何夢想。
回憶至此,她恍然發現男人還凝視着她,眼底攜着幾分探究。
煙霧纏繞後,他的眸子冷淡而模糊。
她咬了咬舌尖,低聲回答道,“很抱歉,顧先生,我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意向。
現在我隻想好好學習。
”
“想好了再拒絕也不遲,顧氏可以保證你的設計能夠被世人認可。
”被拒後顧頤欽眼裡閃過一絲暗沉,似是想不通她為何拒絕。
罺
不想與顧氏合作呢,晏媺兮非常确信他有捧紅她作品的資本,她的設計再加上顧氏的市場影響力,無疑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但是她決意這一世不可能想和他有任何牽扯。
“抱歉了,顧先生。
”她低眉說道。
語氣疏離禮貌,卻令顧頤欽霎時微眯了雙眸。
瞧着她低眉順眼木讷的模樣,他隻覺得莫名心悶。
手指松了松領帶,他的眼裡閃過銳利。
“晏小姐,你很怕我?
”男人清冷的眉目略挑,幾分邪佞忽而縱生,聲音卻還是冷淡至極的,“還是說,你在躲我?
”
聽見男人忽而冷淡的詢問,分明沒有質問的語氣在内,卻令她的心咯噔一沉。
她下意識擡頭看了他一眼,窺見男人銳利的清眸和眉間幾分邪佞,心驟然跳了跳。
罺
這樣的神情,和顧淩辰真是像極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果真是一個人吧。
極為相似也是正常。
她身體僵硬了一瞬,這一瞬間沒有逃過男人的眼睛。
顧頤欽隻是随口說說,但是話卻是真的。
這獨屬于他的直覺,在這一刻卻得到了證實。
是了。
顧頤欽終于明白他心中接二連三的怪異感覺所謂何,是她在怕他,甚至于想躲着他。
上次天台巧遇時她臉色的蒼白,她對他的出現根本不是驚訝,而是懼怕。
可是他們明明......不相識。
不過若是那場初遇令她害怕,倒也說得通罷。
男人淡睨她一眼,窺見她忽而急劇顫抖的睫羽,一副臉色慘白謹小慎微的模樣,莫名覺得十分紮眼。
罺
意興闌珊。
“你有很多時間考慮,想好了可以聯系我。
”他的聲音冷淡下來,忽而向她伸出手,令還在沉思中的她臉色陡然白了幾分。
他惘若未聞,利落将她手中的筆輕松抽出,擡手就在她手上空白的白紙上寫下了一串數字。
随後不置一詞将手中的筆遞給她,她下意識接住,再擡眼時隻能看見男人毫無留戀離開的清冷背影。
一刹那她漸漸回過神來,隻覺得虛驚一場。
男人方才眸中閃過的一絲淺薄冷意被她捕捉到。
可能順着他,不反抗他,就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尤其是她膽小畏縮的模樣,他好像十分反感。
捏了捏手心裡的筆,上面仿佛還存留着男人手掌握住的溫度和氣息,她似燙手山芋一般将筆丢進随身背包裡。
罺
下了教學樓後,她又抿了抿唇瓣,看了看路邊的垃圾桶,不知想起什麼,又将那支被男人用過的筆從背包拿了出來,同男人留下号碼的那張紙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扔完後仿佛有些解氣,她恣意揚了揚眉,潇灑轉頭離開了。
而她卻渾然不覺不遠處一顆壯大濃密的樹後,有道矜傲的身影正漫不經心低頭抽煙,少女所為的一切,被悉數撞破。
黃昏下,光暈在男人的瞳眸中留下一道流光淺影,暗沉的墨染下流轉着動人心魄的琥珀色,宛若剔透無雙的玻璃珠子,不過卻凝結着涔涔冷意。
他淡漠一手插進口袋,一手将手中抽了三分之一的煙丢進垃圾桶,随後看了一眼少女已經快消失不見的背影上,半晌卻是輕輕嗤笑一聲。
優雅彈了彈衣擺不存在的灰塵,男人轉身漠然着清冷的眉目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