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人員陸續帶着物資到達丹裡,但真正的大部隊卻困死在路上,路上隔三差五的就是滑坡,車輛根本進不來。
丹裡上遊也遭遇了泥石流,正是那股來勢洶洶的泥石路裹挾着丹裡的二次泥流,将溫峋徹底帶走,也将受災面積擴大了一倍。
救援人員找了個較為安全的地方搭建救災帳篷,讓受災群衆有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急救人員在緊急為受傷的人進行急救,包紮。
許星也被安置在帳篷裡,她縮在角落,抱着懷裡的書包。
書包裡是溫峋送給她的禮物,一個有着星星燈的小世界,一隻灰色的垂耳兔,一個黑皮手賬本,還有他的手機。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親手做的小世界,沒有哭鬧,沒有憤怒,瞪大的眼睛裡卻不斷有淚珠滑下。
她就這麼一直看着,把玻璃罩上的星星燈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突然她聽到外面有談話的聲音。
“尹隊長,你必須馬上安排民衆撤離了,根據剛剛得到的氣象報告顯示,今天晚上十二點,丹裡會有特大暴雨。
”
尹隊長似乎被這個結論吓到,倒吸了一口涼氣,沉聲問:“你确定?
!
”
“确定,如果再不撤離,今晚不确定會發生什麼。
”
尹隊長沒有再說話,另一人适時開口,語氣比搞天氣的更為沉重。
“确實不能再停留了,這裡的土質太松軟,山體崩塌的速度太快,超出了我的想象。
根據勘探小隊撿回來做樣本分析的石頭,送到我手上的地形圖,以及這裡開采過煤的信息分析,這裡的山早就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
”
“岩層已經發生了變化,岩石密度已經降低,軟化。
如果再來兩場持續性的大暴雨,還會繼續産生滑坡,形成泥石流。
”
她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兩秒後繼續分析。
“上遊的泥流已經沖刷到丹裡,而這裡剛好是河谷區,有一大片平地容納沉積物。
再加上這裡本身的沉積物,隻會一再擡高流動區,泥流覆蓋區也會進一步擴大,到時候的覆蓋速度和面積将會超乎想象。
所以,在今天特大暴雨來臨之前,這裡的災民必須全部撤離。
”
尹隊長沉默的時間比剛才更久,好半晌許星才聽見他說:“但還有遇難者在下面,救援隊不能就這麼離開。
”
負責地質勘探的人員斬釘截鐵:“我知道,救援隊自然要用盡全力去搜救。
但如果在下雨之前還是沒能找齊遇難者的話,建議放棄,以避免更大的傷亡。
”
許星開關燈的手猛地頓住了,心頭狠狠一跳,一種巨大的憤怒和怨恨在瞬間将她席卷。
她将懷裡的包放到地上,起身跑出去,大概是跑得太急,還撞到了進來送姜湯的黃毛。
黃毛“哎”了一聲,堪堪穩住身體:“許星!
許星,你幹嘛去?
!
”
許星充耳不聞,掀開簾子就跑出去。
救援隊隊長和地質部門,氣象部門的人就在旁邊。
她不知道是誰說的放棄,隻能紅着眼睛質問他們:“為什麼要放棄?
憑什麼要放棄?
!
”她指着山腳下早就垮塌的房屋,泥流,眼底執拗又不甘心,“那些泥巴裡,磚石下不知道還埋着多少個人,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等着救援,你們憑什麼說放棄就放棄!
”
她的情緒本就激動,即便心裡知道利弊,還是在聽到“放棄”兩個字時,瞬間爆炸。
漂亮的鹿眼裡布滿了皿絲,水充盈眼眶,卻始終不肯落下,似乎隻要落下來一滴,她就徹底認輸了。
如果他們都放棄了,她的溫峋要怎麼辦?
再開口時,倔強,憤怒的聲音裡帶了哽咽:“溫峋到最後一秒都沒有放棄趙青青,你們憑什麼說放棄就放棄?
難道那些埋在泥地裡的就不是人嗎?
”
隊長知道她,自從溫峋失蹤後,她受刺激出聲,又哭又鬧,崩潰了好幾次。
他心腸再硬,也對她說不了狠話。
“沒有說現在就放棄……”
“那就别放棄!
”隊長還沒說完,許星突然厲聲打斷,“不到最後一秒,别放棄。
”
地質部門的人上前,神色凝重,将平闆遞給她,上面是一段通過地質勘探模拟的山體崩塌和二次泥流。
“小姑娘,沒有人想放棄任何一條生命,但你先看清楚,這樣規模的泥石流再來一次,覆蓋面積有多大。
如果不在暴雨前撤離,有多少年輕的士兵會因此喪命?
”
動畫模拟的效果很真實,再來一次整個丹裡都會被覆蓋,到時候他們會被困死在這裡。
“可是……”
“聽尹隊長說,”許星剛開口就被打斷,“你男朋友被山洪和泥流帶走了,目前生死不明。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訴你,不管你想不想放棄,在這裡你永遠都找不到他。
想要找他,隻能順着這條河一直往下,或許他被帶到哪個淺灘上,或許被埋在堆積物下,也或許川流入海被帶到更遠的地方。
你在這裡着急是沒有用的,不如做好撤離工作,别讓他擔心。
”
尹隊長連忙接上:“你放心,撤離了并不代表我們不會再搜救,我們會在下遊區繼續尋找,如果找到溫峋,肯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
丹裡的山路被阻斷,外圍人員靠人工疏通許久,才清理出一個可供人通過的小道。
受災群衆被護送着有序撤離,在外面等着的救援車輛迅速将他們拉到市裡緊急搭建好的災後應急地。
在最後一批受災群衆完全撤離之後,丹裡的暴雨如t期而至。
許星坐在車上,懷裡抱着她的書包,雨滴噼裡啪啦砸在窗戶上,好似要生生将玻璃窗砸出一個洞。
她是最後一批走的人,她親眼看着救援人員從泥地裡挖出一個又一個陌生人,好像在完成溫峋沒完成的事。
趙青青是第一批走的,被送去了醫院,趙嬸被那場山洪帶走了,到最後也沒找到,聽說趙叔在第一波泥流到來時就已經沒了。
那麼多熟悉又陌生的人,全都被沖散了。
許星吸了吸鼻子,掌心撫摸溫峋給她的小世界,眼睛紅腫,眼神卻溫柔。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的溫峋那麼厲害,肯定會沒事的。
他都答應她,新的一年要陪在她身邊,陪着她長大,他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
放在包裡的垂耳兔早就被雨水打濕了,許星揪着它軟趴趴的耳朵,小聲說:“月亮,等溫峋回來了,我們打他一頓吧,他這個人真的太壞了。
”
她說着,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又流下來。
“以後你就代替他陪在我身邊,哪兒也不許去,知不知道?
”
她晃了晃垂耳兔的耳朵,自問自答:“知道了,陪在你身邊,陪着你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