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溫峋背着許星走了幾個小時,等到村口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路燈還算明亮,暖黃的光落在地上,路面上的小水潭裡被雨水砸出一圈一圈漣漪。
距離村長家還有一段距離,兩人便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争吵聲。
“我不管那個陸山到底怎麼回事,許星是我帶出來的學生,她出了事,難道我這個當老師的還要在這裡幹等着嗎?
!
”
梁程氣急敗壞,另一道聲音卻陰冷無情:“梁教授,陸山的身手是村子裡數一數二的,他說了能把人帶回來,就能帶回來。
”說完,他冷笑一聲,“要是他都帶不回來,你的學生也就差不多能交代在山上了。
”
“你你!
”梁程被陸超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咬着牙,狠狠道,“你們不找,我讓警察來找!
”
探勘隊的其他隊員先是被溫峋威懾,之後又被困在陸家不能出去,陸超還下了死命令,不讓人上山找人,說是雨天的山裡太危險,容易出事。
梁程和他們扯了一下午皮,陸超死活不松口。
這會兒梁程說要報警,之前一直壓抑着情緒的隊員們紛紛響應。
“就是,你們不找憑什麼不讓我們找?
!
而且,别忘了,許星是因為什麼才滾下陡坡的!
”
“要是你們村子裡少點垃圾,我們還用得着那麼多事嗎?
!
”
一提起這個,所有人就氣不打一出來,他們明明都已經準備走了,那個叫張小龍的非得犯賤!
陸超似乎被他們要報警的話激怒了,聲音沉下來:“老子看在你們是國家派下來的勘探隊的份上,對你們好言相待,為你們的安全考慮,别他媽不識好歹!
還報警?
”他冷笑,話音帶着狠毒,“行啊,報啊。
看看明天警察能不能趕到!
”
陸超說得沒錯,這裡離縣裡太遠,開車都要好幾個小時,現在還下着大雨,等警察慢悠悠地趕到,不是半夜就是明天早上。
許星抿了抿唇,在溫峋耳邊悄聲說:“老師他們在這裡太危險了,等天氣好點我就讓他們離開。
”
溫峋輕輕“嗯”了一聲:“你也跟着他們一起走,走得越遠越好,到時候别波及到你。
”
許星點頭,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你就這麼背我進去,要是被陸妍看到了是不是會很麻煩?
”
溫峋小聲回她:“不麻煩,有正當理由。
她就算要挑刺,也得看看情況。
”
說完,他清了清嗓子,明顯不耐煩憋着火的聲音響起:“都他媽吵什麼吵!
”
大門前的鐵栅欄被他一腳踹開,兩扇鐵門禁不住這用盡全力的一腳,朝兩邊猛地退開之後撞到牆壁,又因為反作用力微微彈開,劃出小半個弧。
溫峋背着許星,冷着一張千年寒冰似的臉,極其不耐地出現在門口。
他渾身上下全都被雨澆濕了,雨滴順着額前的碎發滴落下來,輪廓硬朗的臉上也是斑駁的雨痕,唯獨一雙眼睛,漆黑幽冷,銳利如刀。
鋒利的眼神自勘探隊十幾人身上掃過,露出幾分邪肆危險的笑,像在打量可憐的獵物。
勘探隊的隊員們見過他一言不合紮刀子的一面,此刻被他眼神一掃,忍不住打了個顫。
剛剛還氣焰嚣張,這會兒已經偃旗息鼓。
溫峋冷笑:“老子說了會把人給你們帶回來,别他媽在這兒沒事找事!
”
一進門,許星就感受到了一道十分危險的視線,像是毒蛇,冰冷地纏住她。
她擡眸看了一眼二樓,發現陸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溫峋,眸光中暗含殺意。
許星回了她一個柔軟的笑,随後垂下眼睑,故意說:“陸哥,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
溫峋充耳不聞,背着她穩步上前,直到進入屋檐底下,才将她放到地上。
郁甯連忙過來扶住她,将她帶離了溫峋,眼裡充滿了警惕,言語間帶着幾分冰冷:“謝謝,我們的人我們自己會照看。
”
男人如鷹隼般的視線落在郁甯握住許星手臂的那隻手上,冷哼一聲,懶得理他。
他轉身,進了客廳,從電視櫃裡的抽屜裡拿了一瓶紅花油,丢給郁甯:“你們的人腳崴了,不想殘,趁早擦一擦。
”
郁甯接過,剛想謝他,溫峋突然帶着極強的壓迫力跨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将他用力攢到牆上。
後背和水泥相碰,發出“砰”一聲悶響。
郁甯疼得悶哼一聲,地質隊的人臉色一變,想要上前,被溫峋一個暴怒冰冷的視線釘在原地。
男人低沉的嗓音裡帶着絲絲縷縷的殺意:“我看誰他媽再敢上前一步!
”
衆人臉色一變,進退不得。
溫峋沒再管他們,轉頭居高臨下瞧着郁甯,嗓音沉沉:“聽着,你們的人是我帶回來的。
下着大雨,老子一步一步背着她走了幾個小時。
我沒讓你們道謝,但也别他媽給老子甩臉色!
”
“在山上,我已經教訓了做錯事的人。
你他媽要是不服,老子現在就把他拖到你面前,當着你的面,再紮他幾刀,怎麼樣,啊?
”
郁甯從來沒和溫峋這樣兇獸一般的人打交道,臉色一陣陣發白,握住溫峋濕淋淋的手臂,抿着唇,一言不發。
梁程自許星出現開始就沒說話,這會兒終于站出來,也握住溫峋胳膊。
“我們也是關心則亂,畢竟天黑了還不見你們回來,有點擔心。
現在人回來了就好了。
”
溫峋看了梁程一眼,松了手,冷漠地站到一旁:“要是不想感冒,趁早洗個熱水澡。
”
說完,轉身,便對上陸超打量,懷疑的視線。
他直直t對上陸超的眼睛,收斂了些脾氣:“陸叔,對不起,回來晚了。
”
陸超盯着他看了兩秒,突然笑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人回來就行。
”
說完,他朝着陸風點了點下巴,“你們倆和我進來,我有事和你們說。
”
溫峋點頭,沒去看許星,和陸風一起跟着陸超進了屋子。
梁程看着溫峋寬厚安全的背影,若有所思。
可能是因為他知道一點點内情,總覺得溫峋此刻爆發出來的憤怒似乎是故意的。
他甚至覺得,在山頂上紮張小龍的那一刀,也絕對不是他口中所說的道歉,更像是懲罰。
這麼大的雨,背着他徒弟走幾個小時山路,如果不是真的喜歡,又怎麼可能做得到?
又是送紅花油,又是提醒洗熱水澡,連最後幾步路都舍不得她走……
他“啧”了一聲,這個人好像能為她殺人成魔,也能為她立地成佛。
許星正低頭擰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燈光突然被人遮住,面前落下一道陰影。
下一瞬,一隻冰涼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
視線裡,陸妍那雙淬了毒的眼睛饒有興緻地盯着她,微微彎起唇角:“你知道,敢搶我東西的人都是什麼下場嗎?
”
許星神色平靜,鹿眼眯起,笑得柔軟,乖軟無害:“什麼下場?
”
捏住她下巴的手微微加重力道,陸妍靠近她耳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頓說:“下、地、獄。
”
許星輕輕“哦”了一聲,用她軟軟的語調宣示主權:“真巧,我也是。
”更何況,你本就該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