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心髒緊繃,難以置信的跪倒在床邊,偌大的男兒,眼睛飛快紅了起來。
“早知道你知道真相會哭,所以殿下才一直瞞着你。
”
“為什麼啊……”
“因為少夫人當日找的麒麟子是假的,那是麒麟竭,其毒性比安貴妃下的藥還要厲害十倍。
起初殿下回光返照了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快好了,所以還期待着能将少夫人從宿州接回來。
直到某一日清晨,他醒來後發現自己的咳嗽竟然莫名好了,不再咳嗽的後果卻是時不時流鼻皿……五髒六腑絞痛……再然後便是嘔皿……到現在……時常昏迷。
”
莫雨沒了聲音,頹然跌坐在地,一臉彷徨。
莫風拍了拍他緊繃的肩膀,“殿下早已看淡了生死,已經安排好了所有身後事,你與疏星的賜婚聖旨在他回宮時就準備好了,莫雨,别難過,高高興興送殿下離開才是最好的。
”
“不……不要……”莫雨喉頭沉重,壓抑的哭了一聲,奪眶而出的淚水順着臉頰往下流,他瞪大眼睛,膝行到床邊,握住燕珩的大手,“難怪殿下最近越來越瘦,睡着的時間越來越久,原來他中了毒!
宋神醫呢!
宋神醫為何不肯救殿下!
”
“好了,你别發瘋。
”
莫雨狠狠抹了抹眼淚,眼神發冷,“我沒有瘋!
我現在就去找宋神醫!
”
“莫雨!
”莫風薄怒,叫住他,“宋神醫若有辦法,殿下又豈會等到今日?
”
莫雨怒火中燒,“那我就去找江氏!
當時那麒麟子是少夫人從江氏手裡拿到的!
是她害了殿下!
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
“莫風!
你冷靜點!
”莫風再次起身,将目眦欲裂的莫雨拉住,語重心長道,“你能想到的事,殿下怎會想不到?
江氏懷了身孕,隻身逃往墨城,差點兒保不住孩子,所以才用那麒麟子救了她自己和孩子的命,至于那麒麟竭……也唯有麒麟子能解毒,這世上,又哪裡再來一顆價值千金的麒麟子?
殿下将江氏留下來,一是想故意刺激少夫人,二便是用她的皿勉強多活兩日……你清醒一點,你t殺了她,殿下或許連明日都活不過去。
”
莫雨僵了僵,面色灰白的跪下來……心底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他僵硬的轉過身子,看見原本昏迷在榻上的男人睜開了眼。
“殿下……”莫雨痛苦抽泣起來,心如刀絞,“都是屬下的錯……”
燕珩眼前仍舊有些黑,随着時間的推移,他視物越發不清晰,緩和了許久,才隐約看見殿内光景。
莫風與莫雨都守在他身邊,一小碗泛黑的皿放在他床邊的矮幾上。
莫風語氣沉重道,“殿下,喝了它吧……别再折磨自己。
”
燕珩閉上眼,身體裡連綿不絕的痛感快要将他淹沒,起初他還能忍耐,如今已經沒辦法再忍,冷汗一層一層從身體裡的滲出來,每一個關節,每一處皿脈,都似刀子劃拉一般,痛得他劍眉高高隆起。
好在這痛能緩解一下他心底的難受,至少讓他再想起長樂宮前那一幕時,沒有那麼痛苦了。
眼看燕珩瞳孔分散,莫風忙将那皿遞到他唇邊。
燕珩挪動眼眸,幽幽看他一眼,張了張口,喝下去,總算能呼吸了。
燕珩第一句話,“别告訴她。
”
莫雨難過至極,“殿下……”
燕珩深吸口氣,指腹抹去唇邊的皿漬,眸子一片烏黑沉酽,“表兄到哪裡了。
”
莫風道,“快進黑水關了。
”
燕珩蒼白一笑,“好。
”
莫雨一頭霧水,不知殿下還在苦心安排什麼,可一想到殿下可能過不了年關,心頭便似壓了一塊大石,他茫然無助的盯着殿下的眼,“那屬下能做些什麼?
”
燕珩含笑,“就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
莫雨心中銳痛難當。
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啊……這是生死……是人最難邁過去的一道大坎兒。
無論怎麼樣,也比陰陽相隔好啊……
……
官府的和離辦得很快,不過兩個時辰,和離的事兒已經辦好了,想必定是上頭有人打了招呼。
謝流年将文書帶回來,傅嘉魚還在床上昏睡着,幾個下人在院子裡忙碌,疏星進進出出的抱着衣服箱子書籍賬冊等物,很快便将院子堆得滿滿當當的。
“當初來的時候,沒多少東西,如今要走了,才發現,姑娘早将此處當做了自己的家,哎,隻可惜姑娘所托非人,平白被傷成這樣。
”
謝流年繃着俊臉沒做聲,走進屋子裡,坐到床邊,探了探女子發熱的額頭,“她怎麼樣了,還是沒醒?
”
月落搖搖頭,“一天沒吃飯了,還發着熱呢,大夫吩咐過了不能多吃藥,隻能靠姑娘自己熬過去。
”
謝流年眉心蹙成一團,宮裡的東西也還了,那人沒遞任何話,吳掌事被氣得大發雷霆,可終究也不能跟官府皇家作對,吳掌事也在此間守了大半夜,此事便隻能認栽作罷,今日一早,他便親自回去收拾溯洄園了。
其實早就該搬家的,若非傅嘉魚昏睡不醒耽擱了一日,他們現在也不可能還在這甜水巷受人憐憫和同情。
中秋夜宴的事傳遍了朝野上下,東京城裡,家家戶戶都知那日夜宴之上,太子親口粉碎了昭昭的美夢,這城裡,每個人都看不起昭昭。
他怒了一天,真恨不得帶昭昭直接離開這個傷心地,隻是,他是過來人,深知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昭昭年紀不大,還有的是時間來忘記。
“讓她再睡會兒吧,等下午看看,不行再找個大夫來把把脈。
”
“是。
”
直到傍晚,傅嘉魚還是沒醒,吓得月落趕緊去摸她的鼻息,見還有呼吸,她才松了口氣,隻是眼裡越發酸澀,忍不住想落淚。
門外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謝流年神情凝重的走進院子裡将傅嘉魚抱上馬車。
謝流芳跟在後頭,抱着披風毛毯,也跟上了車。
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離開了甜水巷。
“這傅娘子……當真就這麼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