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繼續揶揄,“可姑娘你并未給姑爺夫君的名頭,他還以為姑娘與他隻是契約成婚呢。
”
疏星如今對這位姑爺還算滿意。
一開始嫌他醜,兩日前衛國公府門口受了安王那一劍,她便對他改了觀。
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如何,世子不也照樣辜負了姑娘?
正因世子仗着皮相好,身邊才不缺讨好的女子,若姑娘将來當真嫁了世子,隻怕别說是外室,不出半年,什麼妾侍通房姨娘的都得塞滿整個衛國公府後院兒,到那時,她們姑娘才真是有苦無處說。
還不如徐公子,人醜老實,安分守己。
“姑娘,奴婢覺着,咱們可以給姑爺一個機會。
”
傅嘉魚沒說話,紅着臉暗自思忖了一會兒,“過幾日再看看。
對了,疏星,你得空去請幾個有名望的大夫來,我要為他治病。
”
從國公府出來後,少了條條框框的規矩,疏星性子更開朗了些,“放心吧姑娘,奴婢心底記着這事兒呢。
”
傅嘉魚便站在廂房門口廊下等着。
屋子裡很安靜,時不時傳來一陣咳嗽。
有好幾個小孩兒早就在門口盼着,小手扒拉着門框,一顆顆毛茸茸的小腦袋直往裡打量。
“院中有好幾個姑娘,師娘是哪個?
”
“笨,師娘當然是最美的那個啊!
”
“哎呀!
夫子出來了!
”
“快跑!
”
小家夥們一窩蜂散了,一路歡聲笑語打打鬧鬧。
男人聲線悅耳,“在看什麼?
”
一股沉水香的味道緩緩襲來,傅嘉魚下意識道,“沒……”
男人往她身邊走了走,依舊在咳嗽,“咳咳,那些孩子大多數孤兒,沒見過世面,你不用在乎他們說什麼。
”
傅嘉魚小臉轉過去,見男人穿好了素色披風,高大身影立在她身側,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他的傷勢怎麼樣了,隻是除了那張不太好看的臉,他的身姿氣度,處處都不比李祐差。
她臉頰微熱,低聲道,“我沒在乎的,隻是看他們生得都很可愛率真。
”
燕珩沒錯過小姑娘臉頰的绯色,想來她一個姑娘家臉皮薄,跟他一道住在這甜水巷裡,少不了要被附近的鄰裡背後議論,眉心蹙了蹙,“傅姑娘。
”
傅嘉魚不明所以,“怎麼了?
”
燕珩歎口氣道,“我會跟孩子們說清楚你我的關系,他們一向聽我的,不會再來打擾你。
”
“其實還好了……”傅嘉魚臉更紅了,她也是第一次被人喚作師娘,這種感覺還不錯。
不過,待他們二人走出去,她才感受到徐公子在這條窮巷裡有多讨孩子們喜歡。
甜水巷這邊孤兒很多,不少老百姓家裡的孩子也讀不起書,于是有個善人便在此處置辦了一個留春堂,專門收容無處讀書學習的孩子,那善人宅心仁厚,博施濟衆,扶弱救困,自掏腰包請徐公子來做夫子,一月給他二兩銀子。
他身子弱,常年多病,又沒有倚靠,因而欣然受了這份差使,靠這二兩銀子養着莫雨幫襯他。
今年,他又在京城守備黃将軍家中為黃小姐授課,一個月月錢五兩。
難怪他有錢置辦這座宅子,還能拿出那麼多碎銀來找補她。
傅嘉魚送他出了門,見他背影消失在巷子深處,心口登時緊了緊。
左右仍舊有鄰裡的婦人們探出頭來看她,一邊看,一邊竊竊私語。
暗處還有不少國公府的人手。
她站在門口,環顧了一會兒四處,心想,恐怕不止衛國公府,還有其他權貴的耳目。
她早就預料好了會有這般變故,自己與國公府斷絕也不會那麼容易,即便斷了之後,她身後的謝氏财庫也能令京中無數人眼紅,那些人個個都是虎狼之輩,前路艱險,她光是想想便覺得迷茫害怕。
好在她提前找上了徐公子,率先絕了他們想與她聯姻的念頭。
至于之後的路,先走一步看一步。
傅嘉魚從前便很少見人,如今更不太适應那些婦人們赤露直白的目光,匆匆轉身進了院子。
疏星與月落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些,又要灑掃還要替她漿洗做飯。
月落服侍完,便說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姑娘要不要去書房坐坐。
”疏星端了一壺熱茶,又将披風取來替她穿上,“奴婢看了一眼,姑爺将書房打理得還挺好的,不大的屋子裡好大一面書架,上頭全是密密麻麻的書。
”
傅嘉魚推開書房的門,迎面對上那一整牆汗牛充棟的書冊,登時目瞪口呆。
不愧是博學多識學富五車的書生……就算長得不好,也受人敬仰。
也難怪他窮,好些孤本也被他收藏在此。
隻怕李祐識的那些字,與徐公子比起來真是差遠了。
傅嘉魚從小便是仰望着李祐長大,如今窺見其他男子的人生,内心有些說不出來的震撼。
她緩步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本書随意翻看,“疏星,你去将吳伯伯給我來帶的那些賬冊抱來。
”
疏星道,“好勒!
”
沒一會兒,賬冊被放在不大的書案上。
傅嘉魚托腮坐在書案前,眼前是高如小山的賬冊。
她很笨,很多事情要慢慢學。
她咬咬牙,剛打開一頁,便聽外頭傳來張娘子響亮的笑聲,“哈哈哈哈,傅姑娘可在家?
!
”
張娘子一來,這座院子立刻變得熱鬧了起來。
傅嘉魚反正也看不懂賬目,便先出去迎她,笑道,“張娘子怎的忽然來了?
”
張娘子膚白發濃,堆成雲髻,身上依舊穿了一身鮮豔的桃紅長裙,身披墨色薄氅,腰間挂着象征官媒的大紅歡喜結,走起路來,如弱柳随風,腰肢妩媚。
她走路極快,就跟她雷厲風行的性子一般,沒一會兒便熟練的進了院子裡。
疏星一眼看了,怔住了,國公府裡哪有女子如張娘子這般張揚熱心的,外頭這些女子真是夠烈啊。
張娘子也不在意,明媚的臉上笑盈盈的,一把握住傅嘉魚的小手,一雙黑亮的眸子神采飛揚,“徐公子不在家,你一個人窩在房中做什麼,我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怎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