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詩熒怅然搖了搖頭:“依稀記得年幼時,那個總是欺負我的乳母,好像提到過雲姨娘什麼的,不知說的是否是我的生母。
”
說到這裡,她看向慧妃。
慧妃心中一緊,卻否認道:“妹妹想必是記錯了吧,府内并不曾有過姓雲的姨娘。
”
江詩熒不理她,看向太後,目光中帶了哀求:“太後娘娘,阿熒知道自己不應該提及與生母相關的事。
然而,那到底是給了阿熒生命,帶阿熒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阿熒怎麼能夠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呢?
”
“好孩子,這是你的孝心,哪有什麼不該提起的。
”太後溫言道。
江詩熒皺起眉頭:“可是,每當阿熒提到此事,都會有人說,阿熒和生母一樣,都是忘恩負義的東西,夫人對阿熒這麼好,阿熒卻還惦記着生母。
太後娘娘,阿熒是不是做錯了?
”
太後一向平靜甯和的眼眸變得幽深,她看向慧妃,問道:“慧妃,你說呢?
”
慧妃像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是什麼人在妹妹耳邊說這些混賬話?
妹妹在母親面前向來貼心孝順,想了解生母之事也是人之常情。
”
說着,她走到江詩熒身邊,拉住她的手,道:“妹妹放心,母親定不會誤會你的孝心,姐姐也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
此話一出,好像江詩熒所說之事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亂想罷了。
江詩熒一臉不解:“母親身邊的人,還有姐姐身邊的人,不是都這樣說過嗎?
姐姐今年才二十歲,怎的就如此健忘了?
”
江詩熒的話,像是要将慧妃那張溫柔大度的面皮撕下來一樣。
慧妃嘴角一抽,道:“妹妹真會開玩笑。
”
然而,再在這件事上糾纏,隻會對她更加不利。
是以,慧妃直接說:“你的生母名叫凝翠,她家裡的情況,我的确不太了解。
”
江詩熒點點頭,道:“多謝姐姐告知。
”
然後,轉頭對太後行了一禮道:“多謝太後娘娘替阿熒做主。
”
慧妃又在殿内坐了一刻便告辭離開了,再坐下去,還不知道江詩熒要說出什麼話來。
慧妃剛離開,江詩熒便跪在地上,向着上首的聖母皇太後行了一個大禮。
“阿熒這是做什麼?
”太後聲音平和,卻并不令人扶她起來。
“臣女有罪,臣女剛剛利用了太後的憐憫之心。
”江詩熒幹脆利落地認錯。
一開始被太後問到為何習武,江詩熒并沒有刻意想多說什麼,隻想在太後心裡留個大概的印象——江府的後宅并不平靜。
然而慧妃出現之後,她心底裡的恨,實在是難以壓制。
慧妃表現的越溫柔,越大度,越像是一個好姐姐,她就越是無法抑制地,想要扯下她那張虛僞的面具。
心底似乎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喊:“戳穿她!
戳穿她的謊言!
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
重生歸來已經月餘,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今日猛然間看到慧妃,卻還是沖動了。
如今,理智漸漸回歸,她猛然意識到,這是在壽康宮裡,在太後面前。
剛剛她和慧妃的一招招對手戲,太後看的一清二楚。
她的那些唱念做打,還有那些言語裡的機鋒暗示,在太後面前,實在是一覽無餘。
别說太後了,就連靖王怕是也看的一清二楚,否則怎麼會每一次插嘴都恰到好處。
然而大概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太後還是站在了她這一邊,這才能逼得慧妃步步緊退。
江詩熒心裡多少有些後悔,她該徐徐圖之的。
今日之事之後,太後對她的好感,可能要大不如前。
太後歎了一口氣,無論是江詩熒還是慧妃,在她面前都太年輕了。
她當然看得出來,慧妃不是個簡單的,而江詩熒剛剛話裡話外,也都在給慧妃挖陷t阱。
對這些鬥來鬥去的事情,太後其實是有些厭倦了的,但是沒想到這孩子會直接這樣跪在地上認罪。
這孩子真是,從她救小十的事上,便可看出她的聰慧善良。
今日慧妃之事,又可看出她的天真耿直。
即便是有一點點小心思,也很快就把自己賣了,根本走不來陰謀的路子,率真得可愛。
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想到剛剛那些言語機鋒裡,透露出來的她這些年的不易,太後還是不可避免多了幾分憐惜,她問:“你既然知錯,那你可後悔?
”
江詩熒點點頭,又搖搖頭:“臣女後悔利用了太後的憐憫之心,但是不後悔和慧妃娘娘針鋒相對。
”
“那哀家罰你,你可心服?
”
“臣女心服。
”
“那哀家就罰你,今日晚膳時,服侍哀家用膳。
”
江詩熒忍不住紅了眼眶:“臣女領旨。
”
另一邊,永和宮裡。
“娘娘,二小姐的變化,似乎有些大。
”白露今天一直跟在慧妃身邊,自然知道壽康宮裡都發生了什麼。
“可不是麼。
”慧妃語氣低沉:“更重要的是,在太後娘娘心裡,怕是會覺得我母親心思狹隘,連一個小小庶女都容不下,縱容下人欺負她。
”
白露擔心:“您今天一直替夫人描補,就怕太後娘娘也這樣看您。
”
慧妃搖搖頭:“我是我娘的親生女兒,我替她說話是應該的,這是身為人女的孝心。
”
但是今日之事,對她還是會有不好的影響。
尤其是,太後眼裡的江詩熒越可憐,那她這個嫡姐就會顯得越可惡。
她得想個法子,不能讓太後完全倒向江詩熒那一邊。
或者,得讓太後把她和江詩熒看做同一邊才行。
慧妃心裡打定了主意,便開始每日去壽康宮請安。
她打着思念妹妹和陪伴太後的名頭,倒也算是順理成章。
姐妹兩個,如今是彼此心知肚明,對方在演一出什麼戲碼。
慧妃要演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姐姐。
江詩熒要演一個天真無邪、對姐姐充滿信賴的好妹妹。
對方信不信不重要,反正真正的觀衆,是這宮裡的其他人。
這天午後,幾人在偏殿内飲茶閑談。
慧妃看着江詩熒坐在太後身側,陽光透過窗紙照到她的側臉,本就出塵的面容,更是恍似神仙妃子。
慧妃心想,一定不能讓江詩熒進宮,否則他日定成心腹大患。
這樣想着,她眼波流轉,道:“五年沒見妹妹,真的是都長成個大姑娘了。
”
江詩熒不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隻是沖她笑了笑。
就聽慧妃說:“我還記得當年在家裡時,舅舅家的二表弟總是喜歡跟在妹妹身後。
現在想想,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
“姐姐可别提了,什麼青梅竹馬,他也配?
”江詩熒嗤笑道,語氣裡,竟是十分的不屑:“太後娘娘,您是不知道。
我大姐姐那個表弟,真的是,文不成武不就,堪稱纨绔典範。
論文,從沒聽說過他做出什麼值得流傳的文章或詩詞,科舉一道似乎也毫無進益。
論武,幾年前我就能一個人打他三個。
”
江詩熒這話一出,誰能信她和這個所謂的慧妃表弟會有私情?
太後本來就不信慧妃的話,此時更是被她逗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個促狹鬼,怪會說人壞話的。
”
江詩熒皺了皺鼻子,道:“哪有,阿熒分明心直口快,說得都是實話。
”
自從那日請罪之後,她和太後之間,反倒不見疏遠,而是越來越親近。
太後看着她,忽然想起什麼,問一旁侍候的晴山:“哀家記得,下個月選秀就要開始了是不是?
”
晴山點頭:“是的,前幾日禮部已經将參選的秀女名單遞進宮了。
”
“阿熒這次要參選嗎?
”太後問。
之所以有此一問,是因為大晉選秀并非強制。
天家發下選秀的旨意後,有意送女參選的人家将名字報到禮部即可。
“要參選的。
”
“阿熒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哀家給阿熒挑一個好的。
”太後問道。
大晉選秀,并不是隻是為了給皇帝充盈後宮。
很多時候,還會擇選家世背景、容貌才華等都十分出色的秀女,給宗室子弟、或是一些重臣家的适齡子弟賜婚。
太後很喜歡江詩熒,但正是因為這喜歡,才不想讓她被拘束在這宮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