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尋在窗戶那兒觀察着對面,此時聽他這麼說又回過神來。
他走出雜物房,很快從走廊拿進來了兩把小闆凳往地上一放:“來,兄弟,咱們坐着說。
”
三蕩子先生坐下了,卻總覺得怪怪的,很想問一句這位警察同志,兄弟啊……這不是我家麼,你咋搞得跟你家似的……
雖然如此,他還是跟着遲夏一起坐了下來,駱尋依舊站着。
“黃大哥,你說吧,哪兒怪?
”遲夏朝他看了過來。
三蕩子認真想了想,一條條列道:“首先吧,那時間就怪,當時都後半夜了,哪有小孩子還往那地方爬的?
”
“大概是幾點?
你還能記起來嗎?
”遲夏問。
三蕩子皺眉,有點不太确定:“你說具體幾點我也說不出來,但就是隐約記得我那幾個外甥侄兒說什麼再不去山上天都得亮了,反正不管幾點吧,警察同志,普通小孩那時候睡得香着呢!
”
遲夏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他想了想又道:“這第二怪呢,就是新錄那次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你們是不知道啊,他爹媽平時可炫耀了,就去三亞旅遊的事,哎喲,那是炫耀了好幾天呢,新錄那時候回來,家裡冷鍋冷竈的吃啥呀,而且天又冷,怎麼睡?
你們說是不?
”
“是這個道理。
”
遲夏附和着:“黃大哥,那還有沒有其他的?
比如……裴新錄當時是一個人嗎?
”
“哎喲!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
”
三蕩子激動地站了起來:“我最想不通的就在這兒了!
”
“孩子沒了以後,他家媳婦第二天才火急火燎地趕回來的,村裡人都看到了,可是前一晚我分明看到新錄身邊還有個女人啊!
身形跟她媳婦兒那是一模一樣啊!
”
聽到這話,遲夏和駱尋都緊了緊神色,駱尋轉了過來,眸光微凝:“那你有沒有看清那個女人的長相?
”
三蕩子一臉為難:“天黑,我沒看着呀,就看着個模糊的身影,但是我敢肯定,一定是個女人!
”
遲夏和駱尋的目光在空中交彙,兩人同時心想,如果不是周婉柔,那是誰呢,難道是季詩情?
“還有啊!
”
三蕩子再接再厲:“咱村裡蓋房子,甭管有孩子沒孩子,誰不知道要小心啊是不是,那該堵的地方都得堵着,就算新錄家那孩子半夜夢遊跑上去,那也不對勁啊,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
遲夏和駱尋應着,這位三蕩子大哥,可幫了他們大忙。
兩人從三蕩子家出來的時候,發現裴新錄父母也叫了人送他們去市裡。
總得處理兒子的後事。
短短半年之内,家裡接二連三沒了幾個人,老兩口這會兒腰都直不起來。
駱尋和遲夏加快車速回到了專案組,路上用了足足兩個小時。
林文覺那邊沒有比他們輕松多少,也是剛從外頭回來,還沒喘一口氣呢,駱尋和遲夏就進來了。
駱尋把外套往桌子上一扔,招了招手:“老林,你先跟我們去法醫室看看,邊走邊說,老曹卷毛,你們先整理一下,咱們回來開個會。
”
往法醫室走的時候,林文覺問:“你們那邊怎麼樣?
”
遲夏開口道:“裴希很有可能是被裴新錄從樓上推下去的,被下面的鋼筋戳到了,那根鋼筋我們已經拿來了,還有,裴希死的時候,裴新錄身邊有個女人,身形和周婉柔相似,但我們認為,絕對不是周婉柔。
”
“啧啧……”
林文覺擰眉:“虎毒不食子啊……裴新錄身邊的那個女人,會不會是季詩情?
”
“我們現在也有點懷疑季詩情。
”
駱尋接了話頭:“你們這邊呢,裴新錄死亡現場發現什麼線索沒有?
”
“老甯在裴新錄的屍體上發現了針眼,猜測他應該是被注射了某種藥物,失去意識之後才被帶到案發地的。
”
“也就是說,在他從周婉柔抛屍地離開之後?
”駱尋說。
遲夏凝眸,此時卻搖了搖頭:“如果去抛屍地的是裴新錄,回來的卻不是他呢,那視頻裡開車的那個人,就不是裴新錄了,或許,正是兇手。
”
駱尋和林文覺的步子齊齊停下,兩人都看向了遲夏。
遲夏繼續道:“你們忘了,二隊當時說過,三個月前鄭蘭書從療養院走失來警局報案的時候就說周婉柔失蹤了,我認為那個時候周婉柔已經死了,那麼,跟裴新錄去警局的是誰?
肯定不是周婉柔。
”
駱尋眸子一沉:“或許,和裴新錄一起來警局的這個“周婉柔”,和三蕩子在裴希遇害當晚看到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
三個人臉色肅然,繼續往法醫室走,林文覺忽的問道:“三蕩子是什麼鬼?
蕩來蕩去我都快蕩暈了!
”
“一個好群衆。
”
駱尋笑了一下:“裴新錄的字迹和相關寫作習慣的資料你們找到沒有,還有廖剛那邊,有線索沒有?
”
“資料都準備好了,就等你鑒定了,至于老廖那邊,我也說不上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
林文覺呼了口氣:“老廖他們在周婉柔家裡發現了少量皿迹,但是我們也知道,周婉柔死後被人肢解過,而且生前還受過傷,根本不可能隻有那麼點皿,所以我認為,周婉柔死亡的第一案發現場,并非家裡。
”
駱尋嗯了一聲,心裡頭思考着他剛才說的這些話。
眼見三個人到了法醫室門口,遲夏開了口:“得深入調查一下季詩情了,如果她跟裴新錄之間的私情成立,那麼周婉柔的死,甚至包括裴新錄的死,都跟她脫不了關系。
”
“哎喲,咱們專案組,實在是人手……人手不足啊……”
林文覺歎了口氣,看向駱尋:“尋啊……要不你再……”
遲夏看到駱尋眉頭一皺,看樣子他那個八爺最近有點忙,顧不上駱大警官呢。
“這樣吧,我有幾個認識的朋友。
”她開了口:“我看看他們能不能幫忙盯一盯。
”
駱尋剛準備拿起手機聯系人就聽到她這話,又放下手機,饒有興緻:“老林,你先進去。
”
隻要有人能幫忙,管他誰的人脈,林警官都高興,他也不多問,樂呵呵地就進了法醫室。
遲夏走到一邊給石天一打了個電話,叫他盯着季詩情t那邊,石天一渾身充滿力量,誓與警察同志共進退,就差沒敲鑼打鼓地宣告他要大幹一場了。
她一回過頭來,駱尋就看到她臉上的笑,那是全然沒有僞裝的,純粹發自内心的笑,大概隻有在很親近的人面前才能流露出來。
遲夏的目光跟他對上,臉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像往常一樣朝他一笑:“駱隊,允許我有點自己的門道吧?
”
“當然。
”駱尋聳了聳肩:“其實我這邊也能找,就是沒八爺那麼好用,她最近有點忙,我不好打擾。
”
“我知道。
”
遲夏說:“駱隊你人脈廣這個我清楚,但是要查季詩情,我這裡更方便些。
”
駱尋好奇:“原因?
”
遲夏挑眉,眉目間略有幾分得意,她搖了搖手機:“我這個朋友,比較擅長網絡技術,盯着季詩情多簡單,總得從她身上得到點什麼東西,咱們沒那麼多時間跟他們耗。
”
駱尋笑了起來:“那我得見識見識你這位朋友。
”
遲夏燦然一笑,卻道:“不行,這是私産。
”
駱大隊長在後面怔了一瞬,嗓子眼裡擠出一聲笑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法醫室,甯弈在解剖台上擡起頭,朝他們招了招手:“正好,你們都來了,我先跟你們說說周婉柔。
”
甯弈摘了口罩和手套走了過來,駱尋順手把他的杯子遞了過去:“有新發現?
”
甯弈從旁邊拿過來個文件夾遞給他們:“鑒于周婉柔的屍骨被化學用品處理過,很多線索被毀,這個報告是我做完之後又讓省廳那邊的幾個朋友看過之後才确定的,你們可以參考。
”
駱尋他們看着那份文件夾,臉色越來越凝重。
“一個女人,先摔斷了肋骨,又被人踩斷手腳指節,心口部分還有刀傷,最後才是重物撞擊後腦勺部位才導緻死亡?
”
駱尋聲音發冷:“什麼人能跟她有什麼大的仇怨!
”
甯弈呼了口氣:“是啊,她身上除了少量的摔傷,其餘這些傷都是人為的,在這種情況下,兇手為了毀屍滅迹,又将她肢解,在這之後,又處理了她的屍骨,将其抛屍……這簡直是想挫骨揚灰呀。
”
“不。
”
遲夏的聲音響起,她的眸子裡盛滿冰涼。
她說:“處理屍骨的,另有他人。
”
駱尋看向她,從她漆黑的眼眸中看出她冷靜的面容下冰涼的憤怒。
“遲夏說的沒錯。
”
他收回目光:“周婉柔的屍骨,是有人故意讓我們發現的。
”
法醫室的溫度低,林文覺感覺自己胳膊起了雞皮疙瘩。
他終于也反應過來:“之所以将周婉柔的屍骨抛屍在那裡,就是為了讓大家知道周婉柔已死,而我們真正要找的,是殺了裴新錄的兇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