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行止側眸,深邃的瞳仁中有一閃而過的柔軟笑意,“或許是在前世?
也或許是在夢中?
”
“嬌娘不是也曾做過預知夢嗎?
或許我們便是在夢中相見?
”
知道宴行止是在開玩笑,可顧嬌娘卻知道他們的确曾在夢中相見。
“宴行止你又騙我!
”顧嬌娘有些惱怒,甩開宴行止的手将頭撇到一邊。
宴行止見顧嬌娘是真的生氣,長臂攬住顧嬌娘圓潤的肩頭,将人攬在懷中,在顧嬌娘掙紮時,道,“那嬌娘告訴我,為何這麼問?
”
顧嬌娘身體一頓,要将夢中的事情告訴宴行止嗎?
可若真的隻是她的一個前世夢境,興許宴行止隻是看她死得太慘,才為她舉辦那場葬禮。
“你就當我夢到了我們的前世吧。
”顧嬌娘垂着眸子望着自己蜷起的手指。
宴行止唇角輕勾,清瘦的指骨撫着顧嬌娘的下颌,讓她擡頭看他。
“看來我說對了,我們前世的确見過。
”
顧嬌娘沒心情同宴行止開玩笑,她定定看着眼前的人,神情認真地問,“蕭璃,我們以前有沒有見過?
”
她沒有見過蕭璃真正的模樣,或許他們曾經見過,卻被她忘記了。
“為何這麼執着?
”
“就當我想為那個夢境尋找一個答案。
”
宴行止沉默片刻,他沒有追問顧嬌娘所說的夢境,深眸微凝似回憶起了什麼事情。
“永和二十三年,立冬,平陽府清河鎮觀音廟。
”宴行止聲音輕緩,“嬌娘可還記得在那間觀音廟的事情?
”
顧嬌娘眼眸微睜,似是想到了什麼,看着宴行止不可置信道,“那個打人的小哥哥……”
“是我。
”宴行止眼眸彎着颔首。
永和二十三年是在顧嬌娘五歲那年,那時柳乾已經開始頻繁往返邺京開始做生意。
邺京還未置辦宅子,所以孟氏也不能跟着柳乾經常住在邺京,但一年也有半年時間可以留在柳乾身邊。
立冬那日,正巧是孟氏帶着她和尚在襁褓中的柳墨娘回到平陽府柳宅的日子,但那時柳家老婦人成氏同孟氏不對付,婆媳二人時常鬥法,孟氏又總是被磋磨,所以立冬那日,孟氏就被成氏打發到了清河鎮去給成氏娘家人送禮。
這種小事本可以交給下人,但成氏為了彰顯老太太的威嚴,自然不想讓孟氏好過,孟氏心中不忿,卻也沒發。
所以孟氏帶着剛年滿五歲的顧嬌娘起了清河鎮,那時孟氏對顧嬌娘已然不甚在意,對顧嬌娘諸多不滿,到了清河鎮孟氏也沒多管顧嬌娘。
但當時顧嬌娘記着孟氏總是念叨着想生兒子,她聽人說清河鎮的觀音廟十分靈驗,便獨自跑到觀音廟去上香,想求菩薩給孟氏一個兒子。
觀音廟的香客很多,顧嬌娘一個五歲的孩童哪裡能擠得進去?
因為人多,她被擠得摔倒,是一位好心的夫人扶起她。
那位夫人長相溫婉,雖一身粗布衣裙,卻一點也沒有折損她周身氣度,她說話時也很溫柔,她關心顧嬌娘的身體,還蹲下身為顧嬌娘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問她為何一個人來觀音廟。
顧嬌娘年紀小又覺得那位夫人親近,便将來意告訴夫人。
那位夫人一聽顧嬌娘這麼小的孩子,竟來觀音廟為自己的母親祈福,很是感動,便帶着顧嬌娘進了觀音廟上香。
等二人上完香出了廟,誰知碰上幾個強盜來觀音廟搶劫,廟裡的香客吓得四散逃跑,那夫人緊抓着顧嬌娘逃命。
顧嬌娘年紀小也被當時驚亂的場景吓呆了,若不是那位夫人,她隻怕會被人群沖散,也許會被那幾個強盜抓走。
就在逃命時,一個瘦高個的強盜攔下顧嬌娘二人,那夫人為了保命将身上的錢袋子全交出來,可那人卻沒走,還說些污言穢語,還要讓她将顧嬌娘交出去。
那夫人當然沒有同意,瘦高個便開始撕扯夫人的衣服,二人扭打之際,顧嬌娘反應過來,也不知她是哪裡來的勇氣,抓住那瘦高個的手臂就狠狠咬了一口,然後她就被打了一巴掌。
這時一個小少年沖上來給了那人一腳,而顧嬌娘則被那位夫人抱在懷中安撫。
顧嬌娘當時隻覺得臉疼得厲害,耳朵也有些嗡鳴,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過去多久,她面前便蹲下一個少年。
那少年穿着青灰色短打,個子比她高出一個頭,眼睛黑得像是墨汁,讓顧嬌娘記了好久。
她記得那少年用那雙墨汁似的黑眸看着她,眼中充滿好奇,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真醜。
”
小小的顧嬌娘被打的半邊臉都紅腫了,淚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小哥哥,哭得更大聲了。
說來奇怪,當時的她因不受孟氏喜愛,為了表現自己的乖巧懂事,向來不喜歡哭,可那日不知是被吓狠了,還是因為少年的一句話,哭得不能自己。
那夫人将顧嬌娘摟在懷中好一通安慰,還順便拍了拍少年的頭,給顧嬌娘報仇。
她在夫人懷中體會了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溫暖和關愛,漸漸不再哭了。
後來那幾名強盜被官兵抓起來,夫人和少年詢問顧嬌娘的住處,将她送到鎮上。
等快到地方時,少年突然跑遠,等他再回來,手中多了一個蝴蝶風筝。
少年将風筝塞到顧嬌娘手裡,還摸了摸顧嬌娘的頭說,“以後少哭,不然太醜了。
”
夫人無奈白了少年一眼,柔聲細語安撫幾句,目送顧嬌娘回去。
顧嬌娘抱着風筝回宅子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二人。
夫人站在街邊,面帶溫柔笑意看着她,就像是一個母親看着自己的女兒,那種眸光是顧嬌娘多少年來都貪戀的。
而那少年還給她做了一個鬼臉,顧嬌娘沒忍住也給少年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抱着風筝拍回去。
顧嬌娘将那隻風筝保存了很久,隻可惜後來還是被柳墨娘弄爛了。
顧嬌娘看着宴行止,唇瓣微顫,啞聲道,“竟然是你,那位夫人……”
“是我娘。
”宴行止柔聲道,“她也念叨了你很久,後來我們還曾去宅子看你,但那時你已經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