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主打的還是一個和和美美,那麼因為口角而造成的針鋒相對時勢必需要一個角色進行讓步。
以往這個角色都是由周良擔任,而在那次春節,卻是由因為看周良臉色鐵青而率先讓步的外婆擔任。
“好了,好了。
”外婆趕快拉架,拍了拍酒氣熏天滿臉不服的舅舅,朝着周良說好話道,“小良啊,他是喝多了說胡話,大過年的,今年大家都不容易,這事就算了,你就别跟他計較了。
”
聽到這話,在角落裡玩玩具的周喜彌一臉不服。
每年過年外婆和舅舅總要來一出“大鬧天宮”的大戲,沒有他們在的時候家裡氛圍還算良好,他們一來氣氛就急轉直下,沒兩句話就得跟媽媽吵起來,最後都是爸爸給擦的屁股。
惹事的哪一次不是他們,現在好了,爸爸不肯給面遞台階下不來台了,又變臉說大過年的都不容易,這也算了,那也算了。
真不要臉。
周喜彌按住玩具賽車往後一拉,小手一松,玩具賽車準确無誤地往舅舅腳邊撞去,舅舅沒什麼知覺和反應,像是已經被酒精麻痹了大腦。
“媽,不是我說你。
”周良也緩過來情緒,緊蹙着眉頭講道理,“有時候我都搞不清楚你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在明知道我老婆不喜歡聽什麼的情況下,每次過年都提,非得讓我老婆生氣才肯滿意,你們到底是什麼居心?
”
周良困惑這個問題很久了,這次借着酒勁一股腦說了出來,隻覺得神清氣爽,心裡的憋屈纾解不少。
“她氣的是這件事嗎?
”舅舅瞥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片,冷哼一聲,“她氣得明明是當年讓她結婚這件事。
”
爸媽結婚時周喜彌并不在現場,聽到這,充滿好奇心的她豎起了耳朵,更加靠近了餐桌些。
“不就是當年我急着交上學的費用,要她一份彩禮錢。
”
舅舅沒被爸爸這麼說過覺得自己丢了面子,說出來的話也沒有多好聽,就差直沖沖地諷刺爸爸了。
“再說了,姐夫給的彩禮錢也沒有多少,看她這氣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拿了她千百萬,至于她計較到現在?
”
從周喜彌這個角度看不到爸爸的臉,不能準确判斷出爸爸的心情,隻能從他暴起青筋的手背上琢磨出心情不太好。
“哎呀,大過年的你少說點,”外婆拍拍舅舅手臂,嗔怪道,轉頭又唱起白臉,對爸爸和顔悅色道,“小良你也知道的,他喝了酒就愛說胡話,這些話都做不得數,你也别放在心上,等他酒醒了,我就讓他跟你道歉。
”
又來了。
每次舅舅在家裡發酒瘋,外婆都是這個說辭,可是沒有一次實現過,往往醒了酒就走了。
周喜彌躲在角落翻了個白眼。
“不用了。
”
爸爸仿佛深谙他們的套路,一口回絕他們給的空頭支票,客氣地說。
“你們快吃吧,天也不早了,等會我開車送你們回去。
”
周喜彌聞言望了望窗外沉沉的黑,春晚已經進行到海外同胞視頻送祝福的環節,看着确實不早,甚至還有點晚。
客人這個點還不走的話确實有點冒昧了。
外婆和舅舅聽出攆人的意思都愣了,最後還是外婆支吾問道:“小良,你這是什麼意思?
”
“送你們回家的意思。
”周喜彌舉着小賽車搶先回答。
爸爸在他們詫異的眼神裡點頭,緩緩道:“我們家裡小,留你們過夜很勉強,為了大家都活得舒服點,我還是開車送你們回去吧。
”
周喜彌那會年紀小沒聽出爸爸話裡的一語雙關,隻抓住了送他們回家的好消息,她率先樂開了花。
以往過年外婆和舅舅留宿的話,她的房間就會被征用給外婆睡,舅舅則是呼噜聲作響地睡在客廳,害得她半夜去上廁所時總能被吓幾大跳,一陣陣的,比恐怖片的女鬼慘叫聲還要吓人。
如今他們不用留下了,她自然開心得沒邊,呲着大牙在旁邊樂。
與她愉快的心情不同的是餐桌突然安靜的氛圍和舅舅的突然發瘋。
“不是,姐夫,你什麼意思啊?
”
舅舅的臉被酒熏紅,站起來時像是兩片紅霞倏地飛起來,鼻頭也紅紅的,周喜彌看到後迅速在自己的玩具堆裡摸出一張撲克牌小醜,沒有壞心眼地舉在空中對比了一下。
嗯。
真像。
“大過年的,我就說了那麼一兩句,你就要趕我們走是吧?
”
爸爸喝了口藥酒,懶得說話,外婆年紀大了也勸不住耍酒瘋的舅舅,揮舞着雙臂在空中抓來抓去,看起來有一絲滑稽。
“我跟你講,你别不懂得感恩,我當初沒讓她去外地打工是救了你,你知道嗎!
”
舅舅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是刻意讓躲在卧室裡的媽媽聽見。
周喜彌也在他驟然放大的聲音裡受到了驚吓,看着他的肢體越來越不受大腦控制,她拿起了一旁的彈弓對着晃蕩的舅舅拉開,準備随時攻擊。
“你要發瘋别在我家裡發瘋。
”爸爸揚起的音量在舅舅的襯托下冷靜多了,“這頓飯你能吃就吃,不能吃就走人。
”
爸爸身高一米八,比舅舅高出半顆腦袋,又因為常年從事體力活身體健碩,舅舅瘋着也不敢惹他,于是轉移戰火到了躲在卧室的媽媽身上,苦口婆心地對着爸爸說。
“姐夫,我沒有發瘋,你知道之前生意都不好做,女孩子更容易被騙,她那個時候口口聲非要出去賺錢,誰知道她是要用什麼法子賺錢呢,如果不是我和媽攔下她了,指不定被人玩成什麼樣子……”
舅舅話還沒說完,爸爸一個拳頭猛地揮上來,一陣碗碟破碎聲後又是接連幾拳,舅舅的滿口髒話被打成滿嘴求饒,外婆跪在一旁哭天搶地地鬧。
周喜彌目瞪口呆地觀賞着比春晚好看一百倍的小品,保持着最後的清醒挪到了電話旁,按照老師教的知識撥打出報警電話。
她挂電話時,眼神不自覺地飄到走廊上的緊閉卧室門。
外面打得如此轟轟烈烈,卧室門卻像是成了牆上的一幅畫,靜靜着墨在那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地隔絕了與外界的交流。
直到警察來,卧室門也沒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