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盯着星星看了半晌，忽然擡手，一把握住了星星的手臂。

　　這次，他用的是自己的右手，而不是左手的機械肢。

　　雖然他的右手一樣冰冷，可是掌心的那一點點溫度，讓星星沒有那麼驚慌。

　　這是二哥哥第一次主動碰她耶。

　　星星吸了吸鼻子，哥哥看上去沒有那麼難受了，她也沒那麼想哭了。

　　小奶音軟乎乎道：

　　“哥哥，怎麼啦？
”

　　傅寒隻是看她，右手蒼白修長的指尖輕輕摩挲小孩肉乎乎的小臂。

　　嗯，軟軟的，熱熱的，裡面有皿管和骨頭的。

　　外面的雷聲小了下來，雨漸漸停了。

　　他第一次在夏日的暴雨中沒有那麼難熬。

　　手指間奇妙的觸感令他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小孩的小臂上。

　　忽然意識到，若是把右手也換成機械肢——

　　雖然會更加有力量，不會壞，不會燙傷也不會腐蝕，可是……

　　是不是再也觸碰不到這樣奇妙的觸感了？

　　他緩緩松開握着星星手臂的手，站了起來。

　　這一次，身上的疼痛褪去的，比之前都要快很多。

　　留下隐痛和虛脫後的酸軟，但這些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

　　星星重重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哥哥暫時沒事了。

　　其實哥哥還是疼的，她能看出來。

　　小孩默默在心裡做好決定——一定要想辦法，讓哥哥好起來。

　　傅寒慢吞吞掃視周圍，最後将目光落在了地上摔碎的藥劑上。

　　剛剛準備拿小孩試藥的藥劑被摔碎了，試管底部還留了一點點。

　　傅寒将那一點點拿起來，在手裡晃了晃。

　　星星立馬縮了縮脖子，可憐兮兮道：

　　“嗚……哥哥，你、你真的要試嗎……”

　　哥哥如果真的那麼想的話……那她就忍忍吧。

　　畢竟哥哥那麼疼，如果她疼一下，能讓哥哥好受一點的話，也不是不行。

　　她咬了咬牙，心一橫，眼睛一閉，小手一伸：

　　“來吧！
”

　　小奶音倒是聽着堅決，隻不過揪成包子褶一樣的五官和微微發抖的小手暴露了她真實的恐懼。

　　傅寒往星星的方向走了一步。

　　星星的小臉皺得更厲害了。

　　傅寒将藥劑傾斜——

　　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嘶。

　　灼熱的疼痛傳來，令他的脊背猛地繃緊。

　　這極為熟悉的疼痛仿佛一直從手臂蔓延到了心髒，叫他回憶起曾經的烈焰、慘叫和掙紮。

　　他終于想起來，小孩給他的奇怪的感覺是什麼了。

　　曾經的他被關在那個地牢裡面，隻有一扇極小的窗戶，會在很短的一段時間裡，有光透進來。

　　那個時候，他還是想要觸碰那點光的。

　　他常常滿身傷痕，疼得厲害，幾乎站不起來。

　　可是會爬着，爬到那一點點光的旁邊，伸出指尖，去感受那一點點熱意。

　　他第一次觸碰日光的時候，被灼傷了。

　　手臂上蔓延出一片一片的紅斑，疼得他發抖。

　　隻有月光不會灼傷他，可是月光沒有一點溫度，涼涼的。

　　他将月光放在手心，抓緊，又放開，忽然覺得身上的那些傷口，也沒那麼疼了。

　　即便是活在最陰暗角落的蟲子，也是趨光的。

　　日光的灼傷像是一種懲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最低劣的存在，又怎麼配見到那最熱烈的光呢？

　　他想，如果有什麼，比月光溫熱一點，又不會灼傷他，該多好。

　　後來，他悄悄捧着月光的樣子被看到了。

　　那天他的右手臂被燒傷，被随便塗了一點藥物。

　　那人大笑起來，走進來，死死踩住了他的手指，傷口再一次被碾爛：

　　“笑死了，一個畜生還挺浪漫啊？
”

　　他疼得發抖，一聲不吭，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一點點月光。

　　第二天，那一扇窗戶便被封上了。

　　從此他再也沒有想過自己曾經渴望的東西。

　　那是很久以前了吧，十年，還是十二年？

　　他有些記不清了。

　　實在是太久沒有記起了，可是現在忽然怎麼突然想到了？

　　因為這個小孩，給他的感覺，竟然像他曾經的渴望的幻想麼？

　　溫熱，明亮，卻又不會灼傷他。

　　星星心驚膽戰等了半天等不到疼，小心翼翼睜開眼，看到二哥哥正盯着他自己的手臂發呆。

　　藥劑順着他還帶着新鮮刀痕的手臂緩緩流下。

　　二哥哥他自己用自己試藥！

　　星星一驚，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撲了上去：

　　“啊二哥哥，疼不疼……”

　　她慌亂地擡手，直接用小手擦了一下那兩滴藥劑。

　　下一秒，小孩——

　　“哇——”

　　好痛啊啊！

　　笨蛋小孩終于意識到這是不能用手碰的……

　　被抓來沒哭，被威脅沒哭，吓得半死也沒哭。

　　現在眼淚鼻涕一把，哭得撕心裂肺。

　　小孩舉着手大哭，傅寒愣住。

　　嗯，挺意外的。

　　怎麼有的時候那麼聰明，有的時候又笨成這樣。

　　他拽着小孩，走到清水下面，将她的手沖了一會兒。

　　星星抽噎着，感覺好點了，又想起哥哥手臂上還有，急急道：

　　“哥哥也沖一沖，哥哥也洗洗！
”

　　傅寒并不想，但是小孩直接用力将他的手拽過去了。

　　冰涼的液體叫那灼熱的感覺褪去了不少，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勾了一下——

　　嗯，這個藥劑也很成功呢。

　　星星不疼了，也不哭了，一抽一抽的，眼睛紅紅，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傅寒面對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麼，隻是盯着星星看。

　　星星揉了揉眼睛，仰頭看神仙哥哥，小臉一紅，揉了揉小肚子：

　　“二哥哥，我、我餓了……”

　　傅寒慢吞吞點頭。

　　餓了，簡單。

　　五分鐘後，星星看着面前的一堆不明物體，陷入沉思。

　　“哥哥，你說這個、這個可以吃嗎？
”

　　黏糊糊的一大坨，灰綠色的，聞起來很怪，還裝在燒杯裡。

　　傅寒點點頭：“是的，吃。
”

　　他平t時就吃這個，維持生命體征很好。

　　星星咽了一下口水，沒動。

　　“為什麼不吃？
”傅寒很疑惑。

　　他端起來喝了一半，擦了擦嘴角：“沒毒。
”

　　星星：……

　　也不是有毒沒毒，就是看起來不是人吃的。

　　但是星星不想讓二哥哥失望。

　　這可是二哥哥第一次招待自己，嗯，雖然有點奇怪，但是禮貌的小朋友還是應該吃掉的！

　　星星深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小手端起來，張嘴——

　　“唔好次好次——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