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赫連珩卑微的蹲跪姿勢。
上藥時動作的輕柔。
吹氣時的小心翼翼。
都讓沈慕念感覺到了難得憐惜和溫柔。
她回神,搖搖頭,心中冒出幾絲苦澀:“已經不疼了。
”
前世的她,就是因為這些虛僞又可笑的溫情時刻,義無反顧沉淪的。
她常常拿這些來麻痹、安慰、自欺欺人地騙自己。
赫連珩還是在乎她的,對她是有感情的。
赫連珩用輕薄的紗布将她的手包起來:“吃飯吧。
”
沈慕念低頭看了眼手上醜陋的蝴蝶結,扁了扁嘴跟上。
“哥哥和墨少爺商量好計劃了嗎?
”沈慕念筷子還沒拿起來,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赫連珩他們的計劃。
“這個計劃需要君家配合而且非常危險,你确定要嘗試?
”赫連珩慢條斯理地夾了塊魚肉,放在盤子裡檢查裡面的刺是否剔除幹淨。
“願意。
”沈慕念沒有任何遲疑。
刀山火海,隻要能救晏君初,她都會去嘗試。
赫連珩輕嗤一聲,幽幽道:“我會想辦法找一種難解的毒制造一場意外讓人下給你,你中毒後去找沈霜求助,若是沈家跟林簌這些年還有聯系,必會帶你去找他解。
”
沈慕念覺得這個計劃并不靠譜。
“這世上會解毒的神醫可不是隻有林簌一個,媽認識很多出名的醫生,倩倩的病那麼難纏,不是也被他找到了破解之法嗎?
”
赫連珩将唇舌間鮮美的魚肉咽下,擡眸掃了她一眼:“你在質疑我?
”
沈慕念讪讪搖頭:“不敢,我隻是想着……有沒有更萬無一失的辦法。
”
“你放心,這個毒隻有林簌能解,隻要沈霜還想讓你活,哪怕林簌在天涯海角,她也會出動整個沈家去尋。
”赫連珩雲淡風輕道。
沈慕念神色一晃:“你說……什麼?
”
隻有林簌能解,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如果沒有找到林簌,她就會死。
赫連珩擡頭,長眸含笑地看着沈慕念,笑問:“怎麼,怕了?
”
如此铤而走險,随時喪命的計劃,沈慕念說不出來她一點都不害怕。
她害怕,但是她現下已經沒有任何退路。
沈慕念翹唇笑笑:“怕,但我相信哥哥不會那麼輕易讓我死的。
”
赫連珩眸光怔了怔,低下頭繼續擺弄盤子中的魚肉。
“沒有魚刺,哥哥可以放心吃。
”沈慕念柔聲道。
赫連珩将魚肉塞進了嘴裡:“你媽沒有說讓你去夙城看看君晏楚嗎?
”
“說了,我正要跟你說,咱們的計劃就安排在夙城吧,不過……哥哥有把握君家能配合咱們的計劃嗎?
據我所知,君家也沒有看上去那麼平和,亂得很。
”沈慕念道。
赫連珩敏銳地抓到了她話裡的另一層含義:“也沒有?
你是覺得咱們家也這樣?
表面平和,其實……亂得很。
”
沈慕念:“……”
她就不能放松一點點警惕跟這個魔頭交流,說多錯多。
赫連珩上學的時候閱讀理解肯定是滿分。
“沒有。
”沈慕念矢口否認。
“你隻管多吃點飯,到時候堅持得久一點,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赫連珩冷言。
“哦。
”沈慕念點點頭。
吃完飯,赫連珩給了沈慕念一塊手表和一枚戒指,出了門。
沈慕念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間躺下卻怎麼也睡不着。
晏君初現在怎麼樣了,他還能堅持多久。
請他一定要堅持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次日。
沈霜不僅提前給沈慕念備好了重禮,還把自己的貼身女保镖丁月給了她。
别看丁月表面看上去是個長相普通,稍微有點壯的女孩,她的能力不容小觑。
聽說以前沈霜遇襲,她一個人撂翻了十來個打手,毫發無損。
“大小姐,專機被夫人調去給倩倩小姐了,咱們做飛機去。
”丁悅天生一張冷臉,面無表情道。
沈慕念合上行李箱,應聲:“行。
”
“我來給你提。
”丁悅俯身像拎氣球般把行李箱提起來,腳步輕盈地下樓。
沈慕念緊随而下。
最早的一班,上午九點出發,中午十二點抵達夙城市中心。
君家的莊園距離市中心大概一個多小時。
他們抵達君家莊園時,正是日頭最烈。
晏君初不在家裡,沈慕念進去将沈霜的心意轉達給君夫人後,去了醫院。
她在醫院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君乾。
安靜到落針可聞的長長走廊裡。
君乾坐在沙發上,高大的身影顯得孤獨又頹唐。
他彎着腰,雙手擱在腿上,低着頭,沈慕念走近了才看到他的眼神。
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師父。
君乾身上是不用靠近就能聞到的濃郁煙味。
他眼睛裡全是猩紅的皿絲,眼窩有些塌陷,疲态盡顯。
猶記得前些天見他,他還分外的剛毅年輕。
如今,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眼睛裡濃郁的悲傷,深深地觸動了沈慕念。
曾經,她在山上受傷摔地昏迷了兩天,睜開眼看到的,也是師父這樣的眼神。
每一寸肌膚每一寸皿肉在都疼。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師父哭,每一滴淚都像刀子一樣生刮着沈慕念的心。
如果有選擇,沈慕念一定在沈霜來接她之前,就讓師父騙沈霜她已經死了。
如果有選擇,她想在那個貧窮落後的地方,跟晏君初一起永遠陪着師父。
好好送他走。
“君先生,阿初他……”沈慕念以為重生回來,她的心已經變得很硬了。
可她話都沒說完,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君乾一擡眼就看到沈慕念豆大的,珍珠一般的眼淚砸下來。
她嗓音哽咽,極力隐忍,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讓他動容。
君乾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任何情緒,他堅硬如鐵的心也多年沒有被人如此輕易的撩動了。
但看到哭成淚人的沈慕念,君乾不由放低了聲音,溫柔道:“阿晏叫你阿念,我也随他叫你阿念好不好?
阿念,來,坐下,别哭。
”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說完,t沈慕念更是情緒難以自持。
她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掌心,虎口處傳來的疼痛讓她稍稍冷靜了些:“君先生,對不起,我……我可以先看看他嗎?
”
君乾抿着唇點點頭。
時隔多日,沈慕念終于見到了晏君初。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蒼白的毫無皿色的臉上帶着氧氣罩。
沈慕念穿着防護服,隔着窗戶,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身上的器械太多了。
她都快,認不出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