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瑾蹙眉,“聖上為君,我為臣,替君解憂,是為臣者分内之事。
”
“你一介閨閣女子不懂,莫過問這些,為兄自有分寸。
”
“你的分寸,便是為着往上爬,不惜性命安危為代價?
”
林清婉氣的咬緊下唇,“你不過兵部從五品,這般重要的事情,怎會落到你的身上?
”
“怕是旁人忌憚不願趟這吃力不讨好的渾水,被你給接了過去。
”
林軒瑾垂了眉眼,聲音微沉,“你所考慮的我都知曉,但聖上并非昏君,不會因忌憚對我出手。
”
“且五王,也是他此次出了南城前來盛京斂物,我這方趁機将他除去……”
“可是他的主意?
”林清婉攥緊繡帕問道。
“不是。
”林軒瑾搖頭,“是我的意思,是我托周世子謀來的差事,他起初并不願讓我去,後來,也是他暗中相護,我才得以成事。
”
林清婉這方松口氣。
不是他便好,她真的怕,他會為着這樁婚事,不惜利用她的親人,緻于危險之中。
“大哥,若我的婚事,讓你這般拼命,我會心中有愧,可以不嫁的。
”
“我是為自己的前程,為着榮華名祿。
”林軒瑾偏過頭,冷硬道。
“我一貫涼薄,你應知曉。
”
林清婉笑笑,“大哥之才,假以時日,必定能升至今日之位,根本不必用這般危險的法子。
”
“但林家沒有底蘊,大哥要往前走很艱難,怕是要耗費上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行。
”
“你這般急功近利,不過是想讓我有個依靠,林家門閥不至太過低微。
”
林軒瑾淡聲道,“與你無關,那時,你與周世子還并未定下親事。
”
“那大哥一介從五品,又是因何與周暮走的那般近的?
連朝政要事都可互相商議?
”
林軒瑾垂了眼睫,沒有言語。
林清婉道,“大哥,我同樣希望林家複起,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
”
“若我的親事,必須要林家興旺,那與當初的沈家聯姻,又有何區别?
”
林家配不上親王府的門第,衆所皆知,她亦不願大哥拼上性命,擡林家門閥。
“周世子待你不薄,并無那番心思,一切都是我一人的意願,你莫遷怒于他。
”
林軒瑾蹙着眉,略有些不自在。
“先前江南遇難,你為着救家裡,受了不少委屈,我隻是想…讓你好過些。
”
“我知道,可予我而言,大哥的命,更為重要。
”林清婉帶着鼻音道。
“嗯,我往後會注意的。
”
林軒瑾局促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
”
林清婉點點頭,轉身離開廂房,回了清華院。
林軒瑾回到院子,依舊有些恍惚、飄然,直到小厮喚他才回過神來。
“大公子可是在琢磨那男扮女裝的姑娘。
”
“不是。
”
他隻是心口有些發燙,很是溫暖,從小到大,這還是小妹第一次關心他。
自記事起,他便被祖父與父親帶在身邊,授予如何管理家族,以家族利益為先,權衡利弊。
以至後來,他為人處世,越發涼薄淡漠,連生母手足都對他敬而遠之,又長至少年,他亦常會暗中羨慕二弟與小妹玩鬧親近。
他一直就如一個局外人一般,生生被隔離出去。
若非林家傾覆,他也不會知曉,這世上還有比家族更為重要珍貴的東西。
“大公子…”小厮戰戰兢兢的又喚一聲。
“嗯?
”林軒瑾這方回神,擡眼看了過去。
“你畫的那姑娘有消息了。
”
林軒瑾立即坐直了身子,“哪家的,家住何處,可是盛京人士?
”
“這…是也不是。
”小厮有些為難。
“那姑娘身份,着實有些複雜,也是周世子身旁的淩霄大人幫忙,這才順利找到人的。
”
“對方是……”
小厮俯在林軒瑾耳邊,嘀嘀咕咕好一陣,聽的林軒瑾蹙眉不止。
“那姑娘是養女,且十分彪悍,在盛京城中亦沒什麼人緣,幾乎從不出府,前幾日也是趕巧,那姑娘去廟裡上香。
”
“懷化将軍府……”林軒瑾喃喃一句,随即吩咐小厮。
“你…去備些女兒家喜歡的玩意,派人悄悄送過去,莫讓旁人知曉,以報答當日救命之恩。
”
“是。
”小厮應承下來,服侍林軒瑾更衣休息。
衣袍褪去,林軒瑾擡手輕撫了撫肩頭,那裡,正是箭傷患處。
……
新歲是最為重要的日子,天色還未大亮,四周便已炮仗聲不斷,一家人一起用過早飯,又互相贈了節禮。
回到清華院時,卻意外瞧見了許久不曾見到的人。
周暮罕見的着了一襲青色錦袍,負手而立于書案後,正看着昨日她剛謄抄的打油詩。
“你的字,此以前…美觀不少。
”
“你是在誇我?
”
“當然,畢竟以前,着實有礙觀瞻。
”
林清婉瞥他一眼,轉身合上了房門,“今日可是新歲,你不陪着老王爺,怎還有空往這跑?
”
“他有整個王府相陪,不差我這一個。
”周暮走過去,替她撩去耳邊碎發。
“可你作為世子,淮陽王府的嫡子,總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
若讓人知曉,他大過節的不守着王府,來了她這,外界指不定又要如何掰扯。
“按規矩,皇室宗親今日要進宮向皇上、太後拜禮的,他如今應是留在太後宮中,用完膳才會回來。
”
周暮懶散的走至軟榻上斜斜靠着,“老頭子不在,其餘人……”他哼了一聲,“還不配我來應對。
”
“那你為何沒有進宮?
”
“去了,回來的早。
”周暮單手撐着頭,微微一笑。
“我告訴皇上,要回來尋你,他就放我回來了。
”
“你…”林清婉瞪他一眼,“當真膽大妄為,口無遮攔。
”
周暮一笑,“待至明年新歲,你便可與我一起進宮了,屆時,咱們一起留下用膳。
”
“胡說八道!
”林清婉咕哝一句,轉身走至桌案,拿起笸籮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不在理會他。
時間慢慢過去,待她察覺身上那道目光消失才緩緩擡頭,這才發現,軟榻上的人已閉着眼睛睡了過去。
她放下手中針線,起身拿了絨毯給他蓋在身上。
“大過年的,怎的還這般疲累。
”
便是文武百官也已休沐,怎的偏生他,滿身的疲倦。
院外,淩霄正拿着酒樓的點心,逗着檸襄。
“你嘗一口,可甜了?
”
“我不愛吃。
”
“瞎說,誰不知你貪嘴。
”
檸襄立即橫眉冷對,“你這個大老粗,究竟會不會說話?
”
“我…我隻是想着讓你嘗嘗這新出的點心……”
淩霄失落的折起油紙包,“沒關系,若是你不喜歡,下次我再帶别的給你吃。
”
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檸襄不由覺着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遂從淩霄手中拿過了點心,“我…我留着晚上吃吧。
”
“哎。
”淩霄咧了咧嘴。
檸襄見他臉色變的極快,不由臉頰有些微紅。
“你…你離我遠些,站到牆角去,院中還有旁人在呢。
”
淩霄左右看幾眼,“府上下人休息,這院中就隻剩你與月禾二人,哪還有什麼旁人。
”
檸襄翻了個白眼,月禾不是人嗎……
但瞧着淩霄,很明顯他根本不懂她的意思,檸襄無奈,幹脆轉身回了自己的屋裡,還反手鎖上了門。
淩霄,“……”
他一臉懵的看着突然走了的檸襄,有些沮喪,暗歎,以前教主子的手段,怎麼不管用了呢。
……
“我睡了多久?
”
“一個時辰。
”
林清婉狀若無意的擡眼,“你這幾日很是疲憊,可是黑甲營的事情還沒忙完?
”
“就快了。
”周暮揉了揉眉心,笨拙的疊起絨毯,放置一旁。
“待我手中事情忙完,便可日日陪着你。
”
他走至她身後,望着她手中的繡活,眼皮抽動幾下。
“這是…”
“鴛鴦!
”林清婉立即擡頭道。
“嗯,鴛鴦。
你說是鴛鴦,那就是鴛鴦。
”周暮咧咧嘴,扯出一抹輕笑。
“不許笑。
”
“嗯,不笑。
”
周暮嘴上應着,嘴角卻是抑制不住上挑,氣的林清婉直接收了繡架,咬牙威脅。
“你再笑,等大婚那日,我便給你繡頂帽子戴上。
”
周暮臉色有瞬間的僵硬,随即抿了抿唇,斂了神色。
“大婚,你想大婚了?
嗯~我也想的。
”
“今日我還讓禮部瞧了幾個黃道吉日,我拿不定主意,你來挑挑。
”
他不由分說的拉着林清婉走到書案後,提筆寫下了幾個日子,“我最中意這個,近些,你覺着呢?
”
“都不中意。
”林清婉扭頭就走,卻被拉住了手腕。
“我們剛定親不久,立即便成婚,太過倉促。
”
周暮,“不倉促,所需事宜,我早已全部備齊,你挑個日子就成。
”
林清婉垂頭往宣紙上看去,“你我婚事是聖上欽賜,成婚之日,不是該由聖上來定嗎?
”
“皇上将抉擇權給了我,但他也頗為中意最近的二月十六這日。
”
林清婉,“……”
“皇上,好像很盼着你能盡快成親?
”
周暮垂着眼,輕“嗯”一聲,并未就此話題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