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注意你的表情。
”
看着賀長安身上都快要溢出來的幸災樂禍,阿琇默默地遞給了她一塊兒帕子,“遮着點兒吧。
”
老父親被揍了,當閨女的還這樣地高興,被人看到得說什麼呢。
賀長安擺擺手,“橫豎我父親從從來就不喜歡我。
你知道我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的,要不是為了我娘,我才懶得回國公府呢。
”
說到母親,賀長安眼中的光彩才有了一絲暗淡。
她的印象裡,母親一直就很軟弱。
眼睜睜地看着父親寵愛妾室,偏疼庶子庶女,卻毫無辦法。
不但如此,還時常為了沒能生下嫡子覺得低人一頭。
小時候賀長安回去看她,還時常聽到她感歎如此得長公主喜歡的孩子,為什麼不是個兒子。
如果不是這次為了她的親事,母親罕見地強勢了起來,賀長安幾乎以為,她都不像是母親親生的了。
“那長安姐姐,這回你姐姐,總該安分下來了吧?
”
叫阿琇說,賀長安就算是庶出,可親祖母是長公主,父親又是國公府世子,她就算是嫁不成王公子弟,也不會嫁到平常人家去。
叫齊國公世子這樣的折騰,隻會叫長公主和齊國公愈發厭惡她呀。
“你想的也太簡單了。
”賀長安搖了搖頭。
“賀長馨從小就心高氣傲,處處都想要壓我一頭。
我定了肅王世子,依着她的心氣兒,恨不能直接嫁肅王才好呢。
”
阿琇一口茶就噴了出去。
這,這話也太沒心沒肺了!
“看看你,這麼沉不住。
”賀長安好心地給阿琇擦臉,“我就是打個比方,你至于麼。
”
阿琇撫着心口,“你這個比方太吓人了。
”
按住了賀長安的手,阿琇誠懇道,“長安姐姐你可長點心吧,這麼口無遮攔的,等着叫人抓把柄呢。
”
“旁人跟前我才不說呢。
就是想叫你知道,賀長馨這個人吧,從小就心高氣傲。
我記得有一次……約莫是她六歲的時候過生日,我父親就問她想要什麼。
你猜她怎麼說?
”
不等阿琇說話,便繼續道,
“她說她想做嫡女。
”
阿琇睜大眼睛,這是什麼操作?
“柳姨娘當時就吓哭了。
”歌姬出身的柳姨娘,能夠給齊國公世子當個妾室,已經是登了天。
就算是平日裡再怎麼恃寵而驕,柳姨娘也沒敢想過要給世子做正室——她争寵就罷了,但凡敢流露出一點兒取世子夫人而代之的心思,隻怕慧怡長公主先就得送她去死一死。
雖說從禮法上來講,庶出的子女也得喚世子夫人一句母親,可從小就被柳姨娘養大的賀長馨,哪裡将世子夫人放在眼裡?
慧怡長公主得知後,并沒有懲罰賀長馨,卻讓人将吓的腿幾乎軟掉的柳姨娘和她的一雙兒女帶到了公主府,當着賀長馨和她兄長的面,讓人拿着鞋底子将柳姨娘一張嬌媚的臉打得紅腫破裂。
“這就是貪心不足的下場。
”
賀長馨被辣手無情的祖母吓得涕淚橫流,幾乎尿了褲子。
自此後,再沒有能夠踏進公主府一步。
“雖說背後說道别人不大好吧,也得叫你知道。
”賀長安沒甚誠意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抓過鬓邊一縷青絲晃了晃,“賀長馨的志向可大了,從小時候就可以看出端倪來。
祖母常說,她未必比我聰明,可我這樣的性子,真要和她對上,隻怕也隻有吃虧的份兒。
”
慧怡長公主的原話,是這樣的,“大丫頭極會揣摩人心,看着素素淡淡柔弱可欺,可心機之深,長安你遠非對手。
”
别看賀長安鞭子不離手,一言不合就抄家夥,但真論起來,這丫頭真的占不得什麼便宜。
一時的氣是出來了,可嚣張跋扈的名聲也傳到了外頭。
賀長馨就不同了。
自小時候偶爾試探了一回被慧怡長公主一巴掌拍了回去後,便不再自己出頭。
她生得秀氣雅緻,與生母劉姨娘一般婀娜可愛,但言行舉止卻又同賀長安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若是熟識這姐妹倆的人,不難看出,賀長馨是在刻意模仿着賀長安的。
不但行動,就連穿衣打扮,也時常是與賀長安仿佛的。
這就很是惡心人了。
“所以阿琇你問我她會不會安分點,我隻告訴你,不會的。
”說到這裡,賀長安抿了抿嘴唇,“過段日子,我叫你看場戲。
你隻等着吧。
”
阿琇狐疑地看着她,“總覺得又不好的預感。
”
“等着吧,橫豎不過這兩個月了。
”
雖然阿琇很希望賀長安能夠多說點兒什麼,起碼别叫她猜哪,不過賀長安這會兒,嘴倒是和河蚌似的了,緊實得很。
無奈,阿琇隻好吃了半肚子點心回家了。
溫氏院子裡正熱鬧着,錦繡坊将阿珠的嫁衣送了過來。
她正在溫氏這裡試穿,溫氏,三太太,五姑娘等人都在。
這一件喜服還是阿珠去親自選的,繡了鳳穿牡丹,餘下并沒有過多繁複的刺繡,簡簡單單,卻半點不顯清淡——鳳凰通身都是以彩線拈着銀絲繡成,鳳眼中更是綴着兩顆小小的紅寶石,牡丹花蕊處也縫了米粒大小的珍珠,華美非常。
阿珠容貌本就極佳,新嫁衣穿在身上,展翅的鳳凰逶迤而上,鳳首坐在左肩之上,幾欲就要淩空飛去,光華璀璨,當真叫人移不開眼。
阿琇一進門,就看見了這樣光彩奪目的阿珠,頓時就呆住了。
阿珠一擡胳膊,露出了白皙修長的手,在阿琇頭上用力一揉,将原本梳得精緻光滑的發髻弄得淩亂,“傻樣兒吧。
”
“三姐姐總是這樣,心裡頭舍不得人,嘴裡還要逞強。
方才誰問了好幾次九妹妹去了哪裡呢?
”七姑娘掩口而笑。
阿琇回過了神,尖叫一聲就撲進了阿珠的懷裡,“姐姐太好看了!
我都舍不得你嫁出去了!
”
這樣仙女兒似的阿珠,真該藏在家裡給自己看。
“又胡言亂語了。
”溫氏無奈,對三太太笑道,“你聽聽這丫頭的話,叫人林家聽見了,不得跟她急眼哪?
”
三太太笑呵呵的,“别說她舍不得三丫頭,就咱們看着,好容易養得花朵兒似的閨女嫁出去,難道就舍得了?
”
眼瞅着她也有兩個女兒就要出嫁了。
想一想,三太太就覺得心裡頭難過的很。
環視了一下屋子裡的姐妹,輕聲歎道,“這樣的日子,以後越來越少了。
”
阿珠即将出閣,然後就是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
八姑娘和七姑娘是同年的,近來溫氏出門時常帶着她。
看顧老太太的意思,也就要定下來了。
轉眼之間,從前熱熱鬧鬧的九個姑娘,就隻有阿琇了。
“是啊。
三姐姐大婚後就要和姐夫去北境了。
我還聽人說,二姐夫謀的缺也已經有了眉目,怕是也不會在京城裡待得太久了。
”
七姑娘很是傷感。
六姑娘推了她一把,對着三太太抱怨,“看娘,把七妹妹說得眼眶都紅了。
就算是成親了,除了二姐姐和三姐姐外,大家還是在京城裡的。
想見面還不容易麼?
再說了,二姐姐三姐姐又不是一去不回,早晚還會回京呀。
”
“你呀……”三太太伸手就給了閨女腦門一下,嗔怪道,“總是這麼沒心沒肺地的,叫人可怎麼放心呢?
”
看着小姐妹們,歎道,“你們都是在家裡嬌生慣養的。
父母長輩疼愛,自然不肯叫你們受丁點的委屈。
隻出了閣,就是人家的人了。
公婆再好,總不是親爹娘。
說話行動,都須得上心。
不能入家裡這般自在放縱的。
”
這話若是别人來說,自然很是合适。
不過三太太說起來,就叫溫氏忍不住笑,“你還不夠自在放縱的?
”
沈家這妯娌三人,三太太是過得最恣意輕松的了。
婆母慈愛寬和,丈夫又一心一意地跟她過日子,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
所以如今女兒都要出閣了,三太太身上不時地也能看到些小女兒般的姿态來。
三太太臉上露出頗為得意的神色來,轉而又歎,“哪裡能指望她們姐妹都能如我這般好命呢?
”
遠的不說,就隻看阿瑤,便能知道了。
這還是低嫁,背後還有個國公府撐腰呢。
“多數還是好的。
”溫氏怕幾個姑娘生出忐忑之心,便安撫道,“個人性子不同,也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通情達理。
不過叫你們知道的是,不管往後你們到了哪裡,都有娘家在,有兄弟在。
隻要沈家不倒,誰也不能給了你們委屈受。
”
阿琇笑嘻嘻地插嘴,“娘這樣說,我就放心啦。
”
三太太哈哈一笑,戲谑道,“這丫頭害臊不害臊?
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就先放心了?
”
一時不察說岔了話,在一屋子的哄笑聲裡,阿琇臉蛋頓時變得通紅。
兩個丫鬟忍着笑,過去幫着阿珠脫下了嫁衣,仔仔細細地疊好了收起。
溫氏還要說些什麼,外頭跑進來一個婆子,氣喘籲籲地對溫氏回道,“宮裡遣了人來,說是貴妃娘娘賞了東西給三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