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回門後的第三天,便與林沉一起,踏上了去北境的行程。
送走了女兒和女婿,靖國公一連好幾天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與垂頭喪氣的靖國公相比,顧老太太就很是歡喜了。
因為,與林沉阿珠同行的,還有霍昀。
這丫頭真是有幾分剛勁兒,說去北境找沈焱,就真的行動了。
偏偏,老靖海侯夫妻兩個還都未加阻攔,反而對女兒這個決定,十分的支持。
用老侯爺的話說,這把年紀了,再不成親生兒育女的,要等到什麼時候?
至于婚禮,北境不是有定康侯在麼?
就全都托給他老人家吧。
遠在北境的溫老侯爺再想不到,人在千裡外,事兒從天上來。
阿珠走後沒幾天,阿瑤也随着丈夫出京了。
她女婿陳昭放棄了科舉,以舉人之身謀官入仕。
有靖國公府在,自然不會叫他往個邊陲小城做教谕去,靖國公親自出面,為這個侄女婿尋了個缺,西南雲州府治下,有個清遠縣,因地處偏僻,正缺了個縣令。
雖說離着京城裡遠了些,但靖國公這回是打聽清楚了的,清遠縣不大,但依山傍水,百姓日子頗能過得。
除了偏遠點兒,并不算差。
這個結果,陳昭自然滿意,就是阿瑤,也很是歡喜——離着京城遠了,就是書信來往都要些時候,再不必看着陳夫人那張刻薄的臉了。
因此上,收拾了東西,小夫妻兩個歡歡喜喜地就出京了。
對此,陳翰林并無不願。
兒子早些出去磨煉,未嘗不能做出事業來。
倒是阿琇二叔,唉聲歎氣了好幾日。
陳昭書念得不錯,在他看來,文章甚是老成,已經到了火候。
再下一科,未嘗不能高中。
他還想着,沈安也一同下場。
到時候,來一段郎舅同科中第的佳話呢。
沒想到陳昭先丢下了個攤子,出京去了。
十分的郁悶之下,與同樣不大有精神兒的大哥一起,再叫上了三弟,晚飯後的在亭子裡頭擺了幾碟子小菜,喝酒解悶。
靖國公對自己弟弟這個模樣,很是看不上。
他難過,是因為女兒随着林沉那小子跑去北境吃苦了。
阿瑤是為了什麼?
還不是因為要躲開刻薄尖酸的婆婆?
“你也甭怪阿昭。
”靖國公幾杯酒下肚,擺起了長兄的架子,點着手指頭教訓道,“說來說去,這門親事還不是怪你?
”
二老爺叫屈,“怎麼就,就怪我了?
”
他大哥也忒不講道理了。
一邊說阿昭不錯,一邊說要怪他結了這門親?
這是喝醉了胡說八道吧?
礙于他大哥還多少有些威嚴,二老爺沒敢把心裡頭的話說出來,直愣愣地看着三老爺,“三弟你說,這怎麼就怪我了?
”
三老爺喝得不多。
他素來是兄弟四個裡最自制的,既不像長兄那樣前半生渾渾噩噩,又不像二兄那般空有大志。
抿了口杯中酒,放下了酒杯,與二老爺誠懇道:“大哥說的不錯。
阿瑤這門親事,二哥結的有些草率了。
”
不管怎麼說,隻憑着與陳翰林關系好,便非要結下兒女親事,怎麼看,他二哥怎麼都比大哥還不靠譜。
陳家夫人苛待了阿瑤,他二哥還說誰家媳婦不受些規矩拘束的話,三老爺就覺得,這簡直不是親爹該說的話。
換了他,五丫頭六丫頭受了這些委屈,他不打上門去才怪。
倒是陳昭,叫他有些另眼相看。
不管是因為懼國公府之勢,還是确實待阿瑤一片真心,這一番謀官出京,都算是有擔當的。
且避開了陳夫人,叫阿瑤不再受委屈,沈家上下自然念他的情。
在京城裡,也自會替他走動。
可以說,陳昭是個很聰明的人了。
這年頭兒,聰明人不少,自作聰明的也不少。
隻希望,無論初衷是什麼,陳昭都能好生待阿瑤。
舉杯與靖國公碰了碰杯,兄弟兩個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郁悶的二老爺自己夾菜吃。
“姐,你猜爹和二叔三叔他們說什麼呢?
”
遠處,阿琇坐在一棵海棠樹上,抱着樹枝發呆。
樹底下站着初一。
初一伸着脖子往亭子裡看了半天,十分想知道三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男人,到底有些什麼郁悶。
“聽不見啊。
無非就是二姐姐和三姐姐離京的事情吧。
”阿琇懶懶的,同樣提不起精神來。
阿珠走了,阿瑤也走了,這年頭又不像她上輩子,誰知道這一走,還有什麼時候能見面呢?
阿瑤還好,隻要陳昭任期裡做的不錯,自然有希望回京。
阿珠就不一定了。
林沉被封了北甯伯。
聽這個名号,那就是妥妥要在北境紮根兒了啊。
“唉……”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初一聽見了,擡頭看她也是一副愁眉苦臉,想了想,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姐,你是不是想阿離哥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
”
鳳離送前安王世子夫妻,外加世子養的個外室往江南去了。
原本說好了能在阿珠大婚前趕回,結果到了現在都沒人影兒。
“前幾天來信兒,說是還要耽擱些日子呢。
”阿琇蔫蔫兒地回答。
忽然覺得不大對,伸手揪了把花苞砸在了初一腦袋上,“誰想他啦?
”
鳳離信中說,他爹到了江南就病倒了。
他這個兒子,得留在江南侍疾。
不管怎麼說,也不能把個病歪歪的親爹丢下,自己就回京城來不是?
年輕的安郡王正是刷孝順臉的時候,怎麼能那樣無情無義呢?
鳳離在信上還說了,約莫趕在清明前後,他也就回來了。
掰着手指頭算算,還得小一個月呢。
初一晃了晃腦袋,把滿頭的花苞晃了下去,啧啧地笑阿琇,“口是心非吧。
”
“你這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
”阿琇終于來了點兒勁頭,從樹枝上跳下來,決定揍初一一頓發洩發洩。
初一大叫一聲,順着緩坡就往下跑。
追了兩步沒追上,阿琇彎腰喘氣,喊着:“别叫我抓着你!
”
姐弟兩個鬧着,亭子裡的老哥兒三個都聽見了。
齊齊轉頭看過去,就見初一離着阿琇挺遠的,正一跳一跳地挑釁。
靖國公搖頭,有點兒醉意,“這小子,哪天不挨頓揍,都過不去。
”
偏他還就愛與阿琇鬧騰,時常把阿琇氣得跳腳。
“阖府裡頭,就初一與九丫頭兩個最是活潑。
好像尋常就沒有過煩惱似的。
”三老爺看了看那姐弟兩個,笑着說了一句。
他兩個女兒說起來也不算大,還是雙胎呢,平常也看不見這樣的相處。
他倒是覺得,阿琇和初一小姐弟兩個如此,更顯親近。
說起來,便不能不說一句,大嫂溫氏,是真的很會教養孩子。
不說阿琇和初一了,就是阿珎和阿珠出閣的時候,誰不羨慕?
“說起來,到了秋後,府裡又是三個丫頭出閣,隻怕是更忙亂。
等五丫頭她們小姐妹都嫁了,家裡也更冷清了。
倒是安哥兒,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
二哥,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
二老爺搖頭,“母親的意思,安哥兒的親事她已經有了主意。
”
沈安親娘還關在家裡不叫出門呢,自然沒法相看兒媳婦——就是不關着她了,憑二太太先前做的那些事,顧老太太可不敢把長孫的親事交給她。
誰知道她會相看個什麼性子的人進來呢?
靖國公也覺得,顧老太太出馬,沈安的親事會更好些。
“叫我說,等看看安哥兒下一場的結果再說。
若中了,說親自然更有底氣。
若是不中,孩子年紀也不算大,成家後再立業,也未嘗不可。
”
二老爺也是這個意思。
“看安哥兒自己的意思,也是這樣。
”
他們這裡随口說着沈安的親事,顧老太太那邊其實還沒有眉目。
再怎麼說,沈安是她的長孫,長孫媳婦的人選馬虎不得。
她老人家如今是再不敢相信兒子們的眼光了。
老太太很不能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勁頭來,把京城裡的閨秀們都仔細相看一回。
不過考慮到沈安到底是二房的人,老太太又不得不放低了些門第要求。
溫氏和三太太每每出門走動,也很是暗中看了很多女孩兒,隻是眼花缭亂的,終究也沒能定下個對象來。
依着顧老太太的意思,其餘的還在其次,首先這安哥兒的妻子,得能夠撐得住門面。
往後,幾房人是要分家的,二太太那個性子,并不适合做主母。
安哥兒性子有些軟,他的妻子就得剛強些才好。
“慢慢來吧。
”橫豎沈安科舉上還沒有個結果。
等明年再提親事也不算晚。
天氣慢慢地溫暖了起來,即使是京城地處北方,趕在清明前邊,也已經是春景錦繡了。
處處花紅柳綠,春水泛着粼粼波光,就連人們身上的衣衫,也都明快輕薄起來。
好容易從兩個姐姐先後離京的愁緒中緩過了勁兒,阿琇也換上了顔色俏麗的春裝。
賀長安約她出門遊湖踏青去。
“我祖母新買了一艘畫舫,好看的很。
咱們坐在船上,在清溪湖上賞景,想來有趣呢。
”
阿琇狐疑地看着賀長安,“總覺得長安姐姐你怪怪的。
”
遊個湖而已,不會有什麼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