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一抹老臉,走進去抱起了小閨女,“阿琇今兒被三姐姐吓到了沒有啊?
”
“她膽子可大得很呢,過半晌還跟幾個姐姐一同去看了阿珠。
”溫氏在旁笑着說道。
這就是阿瑤的好處了。
溫氏冷眼瞧着,阿珎不在府裡,這幾年都是阿瑤自覺擔負着長姐的責任,但有什麼事情,一準兒帶着妹妹們同做,絕不會落下哪個。
從這一點上看,阿瑤大概是随了二老爺,而非二太太。
溫氏不是傻子,二太太那點兒心思,就差明晃晃挂在臉上了。
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三太太都能琢磨出幾分來,溫氏就不信顧老太太能看不出來,不過是沒有沒有說破,給她留着體面罷了。
溫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得很是開懷。
“咱家的姑娘,就該這麼着。
”靖國公沒想到一瞬間,妻子心裡頭已經是轉過了多少道彎,抱着阿琇絲毫不吝贊賞,“這才是咱們将門之女的風範哪。
”
咱們将門……說的好像你武藝精湛兵法精通上過戰場似的。
逗了阿琇幾句,靖國公就哄阿琇,“父親送你回屋子睡覺?
”
阿琇從靖國公問她怕不怕的時候就開始醞釀眼淚了,奈何這白蓮花兒人設真不是誰都能草的起來的,愣是等溫氏和靖國公誇了自己一回後,淚花兒還是沒憋出來。
她隻好放棄淚眼迷蒙哭一哭喊一下“阿琇怕怕”的機會,也就隻能乖乖地趴在她爹懷裡,抱着小老虎枕頭被送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吧,她的小屋子也被她的母親收拾得很舒服啦。
阿琇隻能抱着小枕頭,自己一個人睡了。
她爹睡不着,翻來覆去的。
溫氏的身子都已經六七個月了,本來人就容易倦,被靖國公翻得煩躁了,一推他,“我這兒睡不踏實,你往别處去吧。
”
靖國公嘶了一聲,“這個時辰了我往哪兒去?
”
“外書房清蘭院随你去哪裡。
”
靖國公讪笑,“别鬧了,大半夜的了。
”
外頭都大月亮地兒了,都關門閉院的了好麼。
等聽見溫氏呵了一聲,靖國公這傻白甜才發覺說錯了話。
哦,大半夜的,别處都關了院門不好去了。
那要是沒關院門,擡腳就走了吧?
趕忙小聲給溫氏解釋:“我可沒别的意思。
”
溫氏睜開眼,躺着不舒服,索性側過了身體,“我也沒說旁的。
”
你何必解釋呢。
帳子外頭,月色照了進來。
靖國公模模糊糊地能看到溫氏恬淡的面容,她的眉毛很長,也很是濃密,相對于其他女子來說,給一種很英氣的感覺。
這會兒閉着眼睛,雖然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個什麼情緒,可是靖國公就是覺得她心裡頭因為自己剛才那一句話不高興了。
他就捉摸着吧,這是吃醋了啊。
要不,幹嘛不說别處,隻說清蘭院呢。
天地良心啊,自打知道溫氏有孕後,他見天兒地守着正房了,清蘭院……可沒睡過。
靖國公就覺得,自己得跟妻子好好解釋一下,别叫她多想了。
“我這不是心裡頭煩悶麼,唉你說阿珎這丫頭,在王家住的倒是踏實。
母親叫我明日務必親自去把她接了回來。
”
溫氏眼皮兒都沒睜開,“母親說的也是,沒個孩子常年放在别人家的。
”
“就怕王家不願。
”
“這也是好笑。
”溫氏終于睜開了眼,黑夜裡就看着靖國公,“阿珎姓什麼?
姓沈。
休說咱們都還在,就算大房沒人了她還有二叔三叔,國公府都死絕了也還有沈家本家呢,且輪不到王家願不願意的哪。
”
哎呦我的天哪,她這是受了什麼刺激麼?
靖國公手忙腳亂地捂妻子的嘴,“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啊,又不是小孩子了!
”
這話叫他娘聽見,非得氣壞了不可。
溫氏打開了他的手,冷笑,“我一個做後娘的,從前不好說這話。
先頭太太走了,王家可是接了孩子過去?
沒有。
不過是聽着我要進門了,才接了她走的。
這幾年了,把孩子養成了什麼樣子?
你瞧阿瑤,她父親過生日的時候,她還知道給親手做雙鞋襪呢。
這幾年,可曾見過阿珎給你和母親做過一針半線麼?
王家人走到外頭總标榜自己書香門第,我可沒見過這樣的書香人家。
”
她說的都是實話,靖國公能說什麼呢?
隻好沉默。
“母親說的對,你若是不好過去接,不如明天我去。
橫豎,阿珎是要叫我一聲母親的。
”
靖國公大為納罕,從前阿珎不肯親近溫氏,溫氏對阿珎也就淡淡的,盡責而已,絕對說不上盡心。
這回竟然主動去王家接人?
“還是我去吧,有什麼話,這回都說開了才好。
”
靖國公想了片刻,還是決定自己走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定康侯回京後,溫氏的腰杆子就硬起來,動不動都要數落他幾句哪。
想着想着,靖國公也就慢慢睡着了。
溫氏歪頭看了丈夫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花開花謝的,整個兒春天也就這麼過去了。
六月初一,溫氏順利産下一子。
得知消息那一刻,靖國公歡喜得什麼似的,險些左腳絆右腳地摔着。
等候在産房外的顧老太太素來不信佛,也忍不住雙手合十地念起了菩薩保佑。
穩婆收拾利落了抱出了孩子,靖國公小心翼翼地托起來,“我終于有兒子了。
”
他腿邊的阿琇仰起頭,就覺得她爹眼睛裡有水光一閃。
天哪,她爹,堂堂的超品公爵,竟然哭了!
阿琇小身子一扭,往産房裡跑,“娘,爹哭了!
”
她一闖進去,屋子裡頭好幾個婆子驚叫的驚叫,張開手攔着她的攔着她,“哎呀,九姑娘,這可不是小姑娘們能進來的!
”
夏竹快步追上了阿琇,一把把這小祖宗給抱了起來。
顧老太太佛剛念完,正從靖國公手裡接了大胖孫子過來,一張老臉上喜得見牙不見眼。
人都說小兒子大孫子,這孩子并不是老太太的頭一個孫子了。
可誰叫他是靖國公的頭一個兒子呢?
顧老太太盼着他,可是盼了十幾年了。
“這孩子,長得真俊。
瞧瞧這小鼻梁,多高啊。
還有這眼……哎呦呦,我瞅着,竟有些像老國公,可比你爹俊多了!
”
先靖國公年輕的時候,那是京城裡有名的美男子。
定康侯生得好吧?
當年人說起來,也都說是多有不及先靖國公呢。
靖國公不滿意了,“娘,這孩子很像我。
”
“你哪兒有這麼好看?
”顧老太太美滋滋地抱着孩子,叫二太太和三太太一塊兒來看。
三太太笑嘻嘻地湊過去看了看,覺得婆婆大概有些誇張了。
明明就是個紅彤彤的肉團子嘛,哪兒能看出來像過世的公公了?
“恭喜大伯,喜得麟兒。
”二太太笑的有些勉強。
她早晚都悄悄地拜菩薩,沒靈驗,百善寺的大師還說是開過光的呢,呸!
顧老太太展示了一回國公府的長房嫡長子,抱着孩子喜滋滋地進屋去看溫氏了。
二太太三太太忙也跟着進去了,倒是阿琇,還是個小孩子,人都攔着不叫進。
“爹爹!
”
阿琇大叫一聲,“去外公家!
”
靖國公回過神來,可不是得跟嶽丈那裡報個喜麼?
當下揉了揉阿琇的頭,在她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好閨女!
”
也不打發人去了,自己親自去了定康侯府報喜。
屋子裡頭,已經收拾得幹淨利落了,就是隐隐還有些皿腥的味道。
溫氏躺在床上,身上蓋着一床夾紗被,額頭上滿是汗迹,幾縷鬓發貼在了臉上,趙媽媽正用濕帕子替她擦臉。
看樣子,溫氏精神頭兒倒是還好。
“辛苦你了,瞧瞧你的大兒子。
”
顧老太太抱着孩子給溫氏看,“多俊!
”
二太太帕子掩着嘴,臉上笑着,遮住的嘴巴往下一撇。
就這麼會兒功夫,老太太說了三回俊了。
剛出生的孩子能看出什麼來?
不就是大太太生了個兒子得了她的心意嗎,至于這樣歡喜?
她的安哥兒出生時候,也沒見這麼高興啊。
可見就是個偏心的!
溫氏生這個孩子,時間用得并不算長。
不過,這大凡女人生産,時間越短,疼痛便越是厲害。
饒是溫氏身子骨壯實,孕期裡每天都要散步,也架不住這麼折騰。
聽了顧老太太的話,疲憊地笑了笑,說話的聲音都小了。
“老太太疼他。
”
“那是,我的孫兒,我不疼誰疼?
”
找好的乳娘上前來,顧老太太看人挺幹淨,長得也細緻,十分舍不得地将孩子交給了她,又囑咐,“仔細照看着哥兒。
”
乳娘福了福,抱着孩子自去喂奶。
顧老太太又叫溫氏好生歇着,自己帶着二太太三太太回了春晖堂,讓她們二人好生預備洗三和滿月的禮了。
卻說阿琇如今已經挪到了正房的東跨院裡住着。
她進不得産房,這會兒就被夏竹領了回去。
一進屋子,阿琇就爬到了床上用力掀開自己的小箱子。
小人兒半個身子探進去,掏出了一枚金燦燦的長命鎖舉起來,“給小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