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梨山上的梨樹既有野生的,也有後來種植的,密密匝匝早就數不清到底有多少。
此時正值花期,一場春雨過後,梨花層層疊疊,如雪似玉,暖陽映照春水,梨花倒影翩跹,當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尤其在春風之中,陣陣梨花香氣撲來,便叫人頓覺心曠神怡。
要說這美景,國公府裡也有。
但是,那多是人工雕琢而成,遠不及鐵梨山上這種野趣。
不但初一圍繞着梨樹都要跑瘋了,就連一向穩重的阿瑤,也禁不住提着裙擺跑到了梨樹下,喃喃道,“這裡的景緻真好。
”
“二姐姐頭一次來,自然覺得好了。
其實,更好的是鐵梨庵後頭的三株老梨樹。
我聽人說,那都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樹,花開的時候,真正的萬朵齊放,如雲似錦。
最妙的是,其中最粗壯的一株,竟是半邊枯半邊榮。
”
“九妹妹,你說的這麼好,定是見過的了。
”四姑娘羨慕極了。
她知道阿琇這兩年經常被定康侯帶着出去,見識自然和府裡頭的姐妹不一樣。
她本來就隻是國公府裡頭二房的姑娘,又是庶出,就算有出門的機會,嫡母也多是帶着二姐姐。
阿琇不好意思地揪了揪一側的小辮子,“我也沒有親見過,上次跟外公來的時候梨花都開敗了。
這都是聽人說的。
”
“又是聽你外公說的?
”阿珠神出鬼沒地在阿琇身後出現,冷不丁一聲,差點吓到阿琇。
阿琇就皺起兩道小眉毛,“什麼叫又是我外公說的?
我的外公,難道不是三姐姐的外公嗎?
”
“我可沒這麼說。
”阿珠說話不妨,被阿琇抓到了漏洞,趕緊辯駁,“我自然也是叫外公的。
不過我就沒你那麼好的福氣,才不得跟外公一同外出見世面呢。
”
早在定康侯剛回京的時候,靖國公夫妻兩個就帶着幾個孩子一同去拜見過了定康侯。
不過這人自然都有親疏,阿琇從一出生就記在了溫氏名下,又與定康侯投緣,定康侯待她更好些也是人之常情。
和阿琇時不時就能被定康侯帶出去玩耍相比,阿珠對于自己隻得到過定康侯兩件見面禮當然就很不滿了。
再加上她本就是那種小性子的人,好容易離了顧老太太的眼,得了機會自然就要酸上兩句。
“那是,我自來就有好福氣。
就連祖母和母親也都這麼說我是個小福人兒哪。
”阿琇向來在嘴上不饒人,一句話就把阿珠給噎住了。
阿珠就真沒有見過這麼上杆子誇自己的,一時之間被堵得竟然就不知道該怎麼還嘴了。
又見四姑娘等人都湊了過來,怕再說話被人聽見告訴了顧老太太,索性轉身走得離人遠了點兒。
鐵梨山上不但梨花樹多,水也多。
阿琇和初一撺掇着,丫鬟們都還帶了許多的點心果子過來,選了一處小潭子,在潭畔尋了塊幹淨石頭,鋪好了墊子,将東西擺好。
阿珎阿瑤等人平日裡倒也時常湊在一起喝個茶賞個花的,不過都是擺在國公府的亭子裡花樹下,這跑到山上來還是頭一次,都覺得很是新鮮,圍着墊子各自席地而坐,四姑娘五姑娘和阿琇還拿了釣竿去潭子裡釣魚。
五姑娘性子沉穩,坐在釣竿後邊,身旁丫鬟忙遞上一塊帕子擦了手,拈了一塊兒點心慢條斯理地吃着。
四姑娘就有些急躁,一會兒站起來探身向前看看有沒有魚咬餌,一會兒還要把釣竿提起來看上一看,沒一刻能消停的,叫跟着她的丫鬟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掉到水裡頭去。
阿琇的位置離着四姑娘不遠,被她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哪兒還有魚過來?
叫道:“四姐姐你吓跑了我的魚!
”
“胡說,你自己不會釣魚還元我啦?
”四姑娘可不服氣,“要我說這潭子裡就沒魚,你看五妹妹離着那麼遠不是也沒釣到嘛?
”
阿珎和阿瑤斯斯文文地站在一株臨水的梨樹下,阿瑤攀着低處的花枝輕嗅,向來有些個不合群的阿珎也笑着念了幾句寫梨花的詩,還跟阿瑤說哪,“二妹妹繡工最好,香囊上帕子上繡的花兒都真的似的,這回回去要是照着梨花描了花樣子,可得給我一份兒。
”
“大姐姐想要,自然給你。
不過,我真是喜歡這處,先不說景兒好壞,人站在山上,看得都高遠了些。
我知道你好寫個詩作個畫的……”
阿珎抿嘴笑,“也給你畫一幅。
”
至于六姑娘七姑娘,正在和初一坐在一處吃得美滋滋的。
誰也沒注意阿珠什麼時候,走出了衆人的視線。
直到一聲尖叫響起,阿珎等人才倏然一驚,發現阿珠居然沒在這裡。
阿琇反應最快,扔下了釣竿蹿了起來,朝着聲音的來處跑去。
阿珠走得也不算遠,她就是被阿琇堵了兩句,心裡頭郁悶,順着一條清溪往前走了走。
四月裡來鐵梨山賞花踏青的人着實是少,大鳳朝民風還算開化,閨閣少女亦可出門。
有些人家覺得自家講究些,會讓女孩兒戴上紗帽,不過一般來說,都不會多此一舉。
阿珠容貌本就生得極好,她從小伴在白姨娘身邊,在打扮上也格外用心。
因為是出來賞梨花的,便沒有穿自己最喜歡的大紅色衣裳,挑挑揀揀了一個早上,穿的是碧色衫子霜白紗裙,頭上長發披散着,隻用淺色的帶子束住,發間插了一朵梨花形狀的小小簪子。
站在梨花叢中,迎着習習春風,衣袂翻飛,還真有幾分飄飄欲仙之感。
正扶着一株花樹,欣賞自己映在溪水裡的影子呢,冷不防身後就聽見一聲,“玉骨冰肌,靓豔含芳……沒想到這鐵梨山中竟有如此美人。
”
阿珠慌忙轉身,就見了幾個少年,都打扮不凡,當中一個穿了白色錦衫,手裡搖着一把折扇,見她回頭,似模似樣地躬身下去,笑嘻嘻地繼續說道,“敢問姑娘,可是這鐵梨山上的梨花仙子麼?
”
這話說得實在是太輕浮了。
阿珠頓時就惱了,豎起眉毛,“大膽!
”
這一聲嬌叱實在是沒什麼威力的。
反倒是那個少年,見阿珠貌美,穿得雖然鮮明,可身上卻又沒有富貴裝飾,身邊也沒有跟着丫鬟仆婦,料想不過是小戶人家的姑娘,當下就笑的更加放肆起來。
幾步走到阿珠跟前,将折扇在阿珠下巴上一挑,輕佻地調戲,“我見姑娘似乎對水自怨?
也是,錦衣金钗方才能配得上姑娘這等容貌風姿。
不如你跟我家去,我管保叫你日日穿金戴銀享用不盡如何?
”
他身後的幾個少年哈哈大笑起來。
阿珠又氣又窘,臉上都漲的紅紫,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了。
這會兒,她十分後悔自己跟阿琇拌了幾句嘴就自己跑了出來,弄得現下裡形單影隻,竟然還遇到了登徒子!
“你,你……你等着!
”别看阿珠平時在姐妹間掐尖搶上伶牙俐齒的,在這幾個登徒子面前,立時就慫的不行,連話都說不利落了,知道自己也讨不了好去連忙轉身欲走。
錦衣少年哪兒肯叫她輕易離開。
兩步就跨到了她前邊擋住了去路。
阿珠吓得尖叫起來。
少年依舊是嬉皮笑臉的,“仙子你别怕,我不是壞……”
“人”字還沒說出來呢,腦後一陣風聲。
然後,腦袋上一熱一痛。
伸手摸了摸,手心裡一片殷紅。
“啊,皿……”錦衣少年見皿頭暈,眼前發黑,人立即撲街。
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阿琇手裡頭抓着彈弓,已經飛也似地到了少年跟前。
她一看,好麼,阿珠被幾個少男圍住了,眼淚汪汪的,很明顯被欺負了嘛。
她最看不得這個,當下氣得四下裡踅摸,彎腰抓起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就往錦衣少年腦袋上砸了下去,“渣滓,欺負女孩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