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離身上還有差事,用過了飯後,便要回城裡了。
阿琇将他送了出去。
門口,已經有随從牽着馬等候。
鳳離回身,看到阿琇因做男裝打扮,一頭的青絲便隻束成了條辮子垂在肩上,發絲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上了一片梨花。
伸出修長的手指夾了起來在阿琇面前一晃,低聲笑問,“這算不算拈花惹草?
”
阿琇噗嗤一聲笑了,歪着頭,“這算什麼?
隻有花的,下次你來,我再頂着一蓬草才算。
”
“那我可舍不得了。
”鳳離輕笑,拍了拍阿琇的肩膀,又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翻身上馬而去。
阿琇想了想,才明白這年頭,頭上插上了草标,那是賣人哪。
想想鳳離那句舍不得,臉上一紅,轉身輕快地進了屋子。
老太妃和顧老太太坐了半日的車,也是乏了,二人說好了過半晌再去還願,阿琇便陪着顧老太太先回了自己的院落。
“這花開的,真是不錯。
”
正是梨花盛開的時候,翠葉白花,趁着一山水潤的青色,格外有仙氣兒。
顧老太太走了幾步,也不覺得累了,指揮着阿琇,“把那枝花兒折了下來,回頭拿到屋子裡插瓶兒。
”
阿琇擡頭看了看,“祖母,太高啦,我夠不到啊。
”
這株老梨樹,最低處的枝桠都足有一人多高了。
話音才落,被顧老太太在腦袋上拍了一下,“我還不知道你?
爬樹能難到你才怪了。
”
往年府裡各種花樹,可沒少見她爬過!
阿琇扁了扁嘴,看看四下裡沒人,隻好搓了搓手,抱住了樹幹。
顧老太太:“……”
阿琇也不過做做樣子,她好歹學了好幾年的拳腳,這棵樹也還難不倒她。
轉頭對着顧老太太哼了一聲,手腳利落地幾下子就到了樹枝上。
看看這支不錯,那支開得也好。
“祖母,折哪枝?
”
沒聽見顧老太太的聲音。
低頭一看,樹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兩個比丘尼,都擡頭在看着她。
顧老太太已經進了小院兒。
阿琇:“……”
這樣真的好嗎!
她欲哭無淚,舉起手,“我就看這裡景色挺好的……”
鐵梨山上的梨花很是有名,每年到了花期,不少人都會往山上來踏青賞花。
尤其鐵梨庵,這個時候的香火也是最旺盛的。
這一片山頭都是鐵梨庵的産業,庵裡的梨花蜜梨花糕等都算是有名的了。
所以這庵裡定下規矩,香客遊人,都不許私自采花。
顧老太太一說要折花插瓶,阿琇也是忘了這茬兒了。
讪讪地跳下了樹,對着兩個比丘尼打了個問訊兒。
比丘尼回了禮,一言不發地轉走了。
看着兩個人走遠的背影,阿琇撫着心口,還好,沒有被人數說。
結果一轉身,就看到鳳嬌正扶着一個丫鬟站在一側的院門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阿琇撒腿就跑進了小院兒。
上次顧老太太帶着孫女們來,賃的院子裡有株老梨樹,枝繁葉茂的,着實好看。
這個院子要小一些,隻在院子外頭,沿着牆有幾棵樹。
花枝探進院子來,也别有一番韻味。
阿琇氣咻咻地走進屋子,顧老太太已經笑出了淚花兒,正叫丫鬟給她揉額角呢。
“祖母!
”阿琇氣得一跺腳,“哪裡有這樣的!
”
顧老太太擦了擦眼角,不但絲毫沒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反而埋怨上了,“這能怪誰呢?
爬個樹也好大呼小叫的,把人招了來。
”
阿琇氣得哭着走了。
在鐵梨山山上的日子,輕松又自在。
老太妃和顧老太太除了來的頭一天往鐵梨庵裡走了一遭外,再沒有去過。
兩個老太太每日裡早早就起來了,就着山裡的薄霧,在院子外頭走上幾圈兒,回來後連早膳的粥都能比平常多半碗。
至于阿琇,更是沒了拘束。
初時她還想着與鳳嬌說說話,按着老太妃的意思勸勸鳳嬌,卻是看到鳳嬌每天素服輕衫,晨昏定省似的,早晚都要去鐵梨庵的大殿裡跪經,每次至少都有一個時辰。
阿琇隻陪着去了一次,就再也不肯去了。
跪在蒲團上安安靜靜地誦經,這種事對與好動的阿琇來說,實在是難度太大了。
看着鳳嬌虔誠的模樣,老太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勸。
反倒是顧老太太勸了老太妃,“我看着山上也不錯,景緻又好,又清靜。
孩子願意在這裡住上一段時候,就由着她去吧。
”
老太妃歎了口氣,站在梨樹下邊轉了轉腰,“隻怕傳出去,都得以為她是看破紅塵要出家了。
”
“這有什麼難辦的?
”一邊同樣轉動腰身的顧老太太便說道,“回到京城裡有人問起,就說鳳嬌是為了家裡人跪經祈福呢。
還成全了孩子一番純孝友愛的名兒呢。
”
老太妃笑着搖了搖頭。
這法子她如何不知道?
但名聲如何到底是外人的說法,鳳嬌往後怎麼走,還是得她自己看開了才行。
如此在山上優哉遊哉地過了幾天,鳳離來接衆人回城裡。
老太妃叫了鳳嬌到跟前,囑咐了幾句話,又說會叫人不時地過來看望。
鳳嬌乖順地應下了老太妃的話,目送着一行人坐車騎馬的走遠了。
鳳嬌站在門口,直到車馬都看不見了,也還不肯回去。
她的身邊帶了兩個丫鬟兩個仆婦,這座小院兒已經被賃了下來,往後便是她帶着這四個人同住。
見她面上眼裡都是不舍,跟了鳳嬌多年的丫鬟便輕聲勸道,“姑娘若是不舍的太妃娘娘,等過了一段時候,就回府去豈不是好?
”
鳳嬌眼裡有些濕潤,搖了搖頭,轉身緩緩地往裡走。
她身上穿得很是素淨,因為要為父親守孝,頭發也隻挽了起來,用了白色的頭繩綁住而已。
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兒的裝飾。
“青兒,這話不要再說了。
本來,這樣過日子就是我和祖母求來的。
”鳳嬌停在院子裡看天上,碧藍如洗,朵朵的白雲看起來離着她很近很近。
“我隻想安靜度日罷了。
”
她也羨慕阿琇那樣活潑潑的樣子,爬樹都能爬得理直氣壯,也并沒有人去責備她。
鳳嬌能看得出來,阿琇每次笑,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都星星似的,閃着光。
“總也有人日子過得真心的快活。
”鳳嬌這樣想着。
真心快活的阿琇回到了國公府裡,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初一啊啊地吓了一跳。
“你做什麼?
”阿琇看着猴兒似上蹿下跳的初一,“這是有什麼好事?
”
興奮之情,讓初一那張與靖國公像了十成十的方臉都大了一圈兒。
“春狩啊,姐姐!
”初一按捺不住心裡的歡喜,抓起了桌子上的茶一口氣灌了下去,“春狩!
就這個月!
”
阿琇納悶,“往年都沒有聽說春狩啊,今年怎麼了?
”
再說時間也不對啊。
春狩不是要在春天?
這會兒已經四月初了,再過幾天都能當初夏了。
初一不管那麼多,“這是陛下決定的。
還召了我進宮去與九皇子說話解悶,還叫我到時候也陪着九皇子一同參加春狩哪。
”
後邊的一句,才是重點。
“九皇子?
”阿琇愈發詫異了,“他不是在禁足?
”
“是啊。
”
初一不覺得有什麼。
禁足又不影響春狩,大不了回來後再接着禁呗。
阿琇點點頭,“也是。
那三皇子呢?
”
初一眨眨眼,試圖也做出幾分明眸善睐的樣子來,隻是他眼睛不大,有些失敗。
“我就不知道了。
”
皇帝他老人家也沒說啊。
阿琇又點頭,暗自腹诽,陛下的心都偏到了城外頭了。
同樣有錯,九皇子就能參加春狩,三皇子提也不提。
這放到那些朝堂老狐狸的眼裡,還不定能腦補出多少的意思來呢。
蹦跶了一會兒,初一安靜下來,略帶惋惜,“可惜姐姐你不能去。
不然,你那射箭的功夫,比我還要好些呢。
”
阿琇有些失望,哼了兩聲,表示愧受了自家弟弟的誇贊。
不過,她也沒有失望太久。
因為賀長安來了,不但來了,還邀請阿琇陪她一起,參加春狩。
“陛下約莫是悶了,不但我祖母,宗室中在京城的許多人都在春狩的名單裡。
”賀長安也是個愛玩的,聽說能參加春狩,早也在家裡樂了一回了。
“你可想想我祖母那把年紀了,哪裡還能狩獵呢?
也就是跟着散散心,吃點兒野味兒。
我琢磨着,我自己一個人也孤單呀。
怎麼樣,琇兒,你也陪我一起去吧?
到時候,也叫人都看看咱們倆的本事。
”
阿琇欣然答應,又謙虛地低頭,“我哪裡有本事去狩獵呢,全靠姐姐你了。
”
這話是掐着嗓子說出來的,聲音嗲嗲的,陪着阿琇的扭捏神色,叫賀長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姑奶奶,您好生說話吧!
”朝着阿琇亮出巴掌,“再這麼學賀長馨,我就上手啦!
”
阿琇噗嗤就笑了,“說起來,賀長馨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
對了長安姐姐,這次春狩,鳳淩也會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