兢兢業業當差的靖國公,回到了家裡,就被顧老太太派去候着的婆子請到了春晖堂。
等顧老太太與他說了白姨娘之事,靖國公整個人都有點兒發懵。
他是萬萬想不到啊,這才一天的功夫,白姨娘就能把自己給作出了國公府去。
微一猶豫,“這……”
顧老太太看着兒子的臉色,見他面上雖有些發怔,卻也并沒有什麼要大鬧一場質問她為什麼的意思。
歎了口氣,打斷了兒子的話,說道:“這一次,你不許再護着她。
”
回過神來,靖國公忙道:“母親這是哪裡話?
她做錯了事,該受些教訓。
隻是我想着,她……到底跟了我多年,沒吃過什麼苦頭。
就算是住在了莊子上……”
對兒子的這種态度,顧老太太還是滿意的,點頭,“這不用你說,我已經安排好了。
”
事實上,她不但安排了兩個仆婦跟着趙媽媽一起照顧白姨娘的起居,甚至還有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随着一同去了莊子上,下了狠話要叫她們看住了人,決不許白姨娘再跑出來。
“若不是什麼大事,我也不會如此對她。
說到底,這些年來,她仗着宮裡的貴妃,仗着你的寵愛,仗着與我的親戚情分,屢次生事。
這一回,更是算計到了九丫頭的身上。
”
聽到阿琇的名字,靖國公眉頭皺了起來,臉色也少見的冷峻了起來。
從阿琇出生後,他看到了白姨娘對親生女兒的冷漠。
才發覺,從前那樣溫柔,嬌怯如柳,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善良表妹,原來竟是那樣的冷酷。
靖國公前半生雖過得糊塗,卻極愛孩子。
哪怕是阿珎阿珠,在他心裡都比自己命還重要。
更别說,從出生起就讓他疼到了骨子裡的阿琇了。
阿琇天真爛漫,渾然不知愁,就讓她一直這樣下去,難道不好?
因阿珠靖國公對幾個孩子格外上心。
白姨娘行事,不說溫氏,已經讓靖國公惱怒了、想到這十來年,白姨娘對阿琇和阿珠做過的事,由不得靖國公不心冷。
“既是母親都安排好了,就先叫她暫時住在莊子上吧。
好好靜靜心,也叫……阿珠和阿琇松快松快。
”
松快這兩個字一出口,靖國公就愣住了。
原來,在他的心裡,竟然已經将曾經用心寵愛的女人,當做了一種累贅了嗎?
認識到了自己竟也薄情到了如此的地步,靖國公悚然而驚。
直到顧老太太叫他回去,才邁着有些個沉重的步子回了正房。
一進了院子,就看見了溫氏正帶着阿琇一起,坐在廊下的竹塌上乘涼。
阿琇穿着家常的衣裳,頭發上還帶着些水汽,想來是已經沐浴過了,正手裡拿着一朵晚香玉給溫氏插在了鬓角處。
溫氏由着阿琇鬧,隻扶了扶鬓邊花朵,溫婉的臉上盡是滿足,笑着說了句什麼,阿琇就從她身後摟住了她的脖子,和溫氏說了兩句悄悄話,母女兩個一齊大笑了起來。
靖國公就有些發酸。
阿琇與溫氏,從來都是親密的。
這份兒親密,就連他這個做丈夫做父親的,也插不進去。
“爹?
”阿琇一擡頭,就瞧見了靖國公,歡歡喜喜地打招呼。
如今初一住在定康侯府,時常在靖國公與溫氏跟前的,就是阿琇了。
阿珠與七姑娘八姑娘雖然還未出閣兒,卻也不會在父母跟前如此恣意。
靖國公吸了口氣,大步走了過去。
溫氏拍了拍阿琇,叫她松開了手,起身對靖國公問道:“去過母親處了?
”
“啊,母親尋我說了些事兒。
”他看了一眼阿琇,見她正跑到石桌旁給自己倒水,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
恐被她聽見了疑心,便掩住了話,随意與溫氏說起話來。
因知道了白姨娘白日裡想去認阿琇,溫氏不由得不遷怒丈夫,與他說起話來,也就多了幾分冷淡。
這份兒敷衍實在是太明顯了,一向粗疏的靖國公,也察覺了出來,卻不知道該如何與妻子解釋。
“爹爹,嘗嘗這個。
”阿琇雙手捧着一隻小盞遞到靖國公跟前。
靖國公連忙接過來,多少化解了一些尴尬。
低頭一看,手裡的小盞之中,裝着的是一碗清清潤潤的羹,聞着倒是香甜,隻是盞外有些涼。
“天雖熱了,也不要用的太涼。
”阿琇素不耐熱,一到了夏日難過的很,因此就很愛吃冰。
不過溫氏拘着她,不許她用太多,每日裡也隻有一小碗而已。
阿琇就得意地說道,“這裡邊沒有放冰的,隻借着一點兒涼意。
爹你嘗一嘗呀,這是阿離哥哥前兩天送來的,說是南邊有些地方的人最喜歡這個了,還是一味藥材呢。
日常熬了羹來吃,清肝明目提神補氣。
”
捧着臉頰頗有些自戀地繼續道,“還能潤膚養顔。
”
這樣的好東西,合該就是給她吃的嘛。
除了這些吃食外,鳳離還給她送了一隻極大的冰鑒。
尋常人家夏日裡想用冰,那是不可能的。
如靖國公府這樣的頂級勳貴人家,過夏天的時候也不過是用盆裝了碎冰放在屋子裡頭,借一借涼氣兒。
隻不過,國公府裡的冰窖不大,存冰也不多,除去天氣漸熱消耗掉的,就是府裡的人也不能放開了用冰。
如顧老太太人老,更是不耐熱,進了六月裡,春晖堂就用上了冰。
餘下的屋子,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而且府裡存的冰,多是冬天從河裡鑿下來的,不能食用。
吃的冰,是另外買來的。
像鳳離送了阿琇的冰鑒,都是溫氏另外花銀子給女兒買的冰。
靖國公滿意地嘗了一口羹,就有一股涼氣順着喉嚨而下,落到肚子裡十分的舒服。
滿足地吐出一口氣,“阿離做的不錯。
”
前幾年的時候,他見阿琇總是往定康侯府跑,還以為嶽父有意将這丫頭與霍青時湊在一起的。
沒想到,竟橫空鑽出個鳳離來。
在兒女事上,靖國公一向想得簡單。
他沒有什麼借女兒高攀的心,隻要能叫阿琇高興,能将阿琇捧在手心裡,那就行了。
這兩年鳳離時常送東西來給阿琇,雖從未多說過什麼,但态度明确的很。
安王妃與顧老太太對此都是頗有些樂見其成,靖國公仔細琢磨了一回後,也就由着他去了。
橫豎,女兒年紀小,觀察兩年也沒什麼。
見鳳離對阿琇這樣的上心,靖國公心中自然滿意,喝着涼絲絲的羹,将白姨娘帶來那點兒煩躁都丢了開去。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溫氏叫阿琇回去早些睡覺。
自己便與靖國公進了屋子,打算長談一番。
阿琇不知道父母二人是怎麼談的,總之第二天起來,她見到溫氏的時候,就覺得溫氏身上昨日明顯有些不安的情緒已經不見了。
待聽說白姨娘被送走了後,阿琇整個人都呆住了。
要知道,白姨娘那人設就是典型的盛世白蓮,人與名極其相符。
所以她看着這麼多年來,白姨娘一次次生事,卻還能安然無恙地在府裡錦衣玉食的時候,半點兒也沒有覺得奇怪——這才對嘛,這才有些原劇情的模樣。
怎麼,怎麼就被送走了呢?
疑惑過後,阿琇想到了阿珠。
與她不同,阿珠是白姨娘的頭一個孩子。
在被帶離白姨娘身邊之前,阿珠在白姨娘那裡,也是掌上明珠一般的長大的。
白姨娘被送到了莊子裡去,阿珠會怎麼想?
阿琇幾乎想都沒想,就跑去了阿珠的住處。
此時阿珠正坐在了顧老太太的身邊,低垂着頭。
隔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祖母的話,我都明白了。
”
顧老太太不是個刻薄的人,親孫女呢,如今性子扳明白了,她也從心裡頭疼愛阿珠。
将自己的用意掰開了與阿珠說,阿珠也并不糊塗。
尤其,顧老太太甚至說出了這是在保護白姨娘的時候,阿珠心中也有着感激。
她也不能不承認,老太太是對的。
況且,阿琇從來都隻以為自己是嫡母親生,母女之情,叫她冷眼看着也羨慕不已。
若真的叫姨娘喊破了阿琇的身世,嫡母與阿琇生出疏遠來,害了的是誰?
還不是阿琇?
“祖母,不能叫阿琇知道……”如果可能,瞞着阿琇一輩子,叫她永遠都不知道有個曾經對她那樣無情的生母吧。
顧老太太看着滿臉都是難過的阿珠,歎氣拍了拍阿珠的手,“好孩子,難為你明白。
”
頓了頓,“每隔十日,我會叫人給你姨娘送東西過去。
到時候,你有什麼東西想一并送去,或是想去看她,隻管來告訴我。
”
阿珠感激地應了。
白姨娘被送走的事情,就這麼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六月初六這天,是鳳離的生日,再過兩天,又是霍青時的生日。
阿琇為了送霍青時什麼禮物發了愁。
原本那對短刃她想着是一隻給鳳離,一隻給霍青時的。
結果鳳離一番表演,兩把都給了他。
雖然說他又回了自己一隻,可也不好再送霍青時呀。
沒奈何,阿琇隻得大熱天裡跑去找沈焱,磨着他給了根亮銀槍,叫人扛着去了定康侯府。
霍青時看見阿琇拖着支長槍,吭哧吭哧地走到自己跟前,把這個當做了生辰禮物送給自己。
忍不住酸溜溜地說道,“給阿離的就是你自己最心愛的短刃。
給我的,就是這個?
”
“哈?
”
差别待遇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