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間病房模樣的房間裡,床上的男人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或許因為剛醒過來,意識還不清醒,他漂亮的眸子顯出稚子般的懵懂純真。
正在給他擦洗的人發現他醒來,立即驚喜地喊了一聲,然後就跑着出了房間。
病床上的人張了張嘴,沒發出什麼聲音,他左右轉動了下腦袋,就看到幾個醫療儀器和輸液袋。
原來是在醫院啊,難怪他渾身不舒服,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可是,他是因為什麼原因才住院的
他好像想不起來了
難道傷的是頭部
他擡起右手摸了下,發現頭發有點紮手,還有網狀的東西箍在上面。
這種茫然的狀态讓他有點無措恐慌,開始絞盡腦汁地想回憶什麼。
腦内有點刺痛,不過還真的有一幕幕影像浮現兩個一模一樣的男孩,一對夫婦的葬禮,燈光和歡呼
“你醒了”
回憶被一道聲音打斷。
他擡頭,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走了進來,看着有點眼熟。
可如果是醫生的話,是不是有點太年輕了而且這人也沒穿白大褂。
那,是他的親友
賀明隽看到了程憲陽眼中的疑惑和生疏,他的表情還是慣常的淡然,讓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緒。
他走到病床前,像是對普通病患一樣進行詢問。
程憲陽喝了點水,慢慢地能說出話來了,他心裡有很多疑問,可這時候也隻能先一一回答,然後才問“我是怎麼受的傷”
“頭部受到撞擊。
”賀明隽模棱兩可地說,又問“你不記得了”
程憲陽準備搖頭,剛動了下下巴,又想起自己腦袋受傷,就隻“嗯”了一聲。
“你是醫生嗎”程憲陽總算問出自己的困惑。
賀明隽如實回答“不是。
”
不等程憲陽繼續問,他就接着說“應該,算是你的老闆吧。
你是在工作場合受的傷,我會承擔相應的責任。
”
程憲陽又不自覺地開始順着他的話思考自己是做什麼工作的、和這個所謂的老闆有什麼交集。
結果,他的腦海裡完全沒有任何和這人相關的場面,甚至連這人姓甚名誰都沒有一丁點記憶。
他也沒想起自己的工作。
但是有大概幾秒的影像突然浮現,是他從高處墜落的視角,風很大,讓他看不起周圍的場景,隻記得摔倒在地時很疼。
不對,風吹起的衣服很飄逸,輕紗曼舞,袖子寬大
他為什麼會穿古裝呢
程憲陽忽然有點頭疼,隻好不再想那些,又睜開眼,看着賀明隽,問“那我的家人呢”
賀明隽“死了。
”
“啊”賀明隽這直白的說法讓程憲陽愣住,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沉默了幾秒,又問“那我沒有别的親戚朋友了嗎”
賀明隽顯得格外有耐心,有問必答“不清楚,至少我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
”
程憲陽的疑惑更重,這人也太奇怪了,見他醒過來,既不驚喜也沒有表示關心,他表現出這麼明顯的失憶狀态,這個人竟然還這麼淡定,根本沒有主動問過他什麼。
還有,他都醒這麼久了,還沒見醫生護士進來
本來就失了憶,醒來後的一切又奇奇怪怪的,這讓程憲陽越來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能把我的手機給我嗎”
賀明隽沖着病床旁的桌子揚揚下巴,說“在櫃子裡。
”
程憲陽咬着後槽牙,心裡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他看着像是能伸手拿手機的樣子嗎
賀明隽總算說了句人話“不用着急,先養好身體,以後可以慢慢想。
”
他并沒有刻意引導什麼。
程憲陽勉強應了一聲,但各種疑惑和猜測根本壓不下去。
等賀明隽走了出去,程憲陽才想起連這人的名字都忘了問,甚至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想起來,同樣忘了問。
再次見到之前那個男護工,程憲陽就開始不動聲色套話,結果對方嘴很嚴,除了透露出這并不是醫院,他已經照顧自己将近一個月之外,就沒有别的什麼有用信息。
好在他喝了粥身體恢複了點力氣之後就拿到了自己的手機,不然,他都要以為自己被限制了自由。
把手機充上電,又開了機,解鎖的方式是圖案,他的手指觸及屏幕下意識就動了。
可能是肌肉記憶
程憲陽心裡正有點竊喜和期待,卻發現沒能解開。
難道這不是自己的手機
他又試了試指紋,好在指紋能用。
隻是,他好像并不喜歡用指紋鎖,因為覺得不安全,記憶裡有人拿着他的手指解開手機的鎖。
不過還是查看裡面的内容更要緊,他就沒有細想。
他先打開備忘錄,發現是空的。
不對
他又點開最常用的通訊軟件,看到最上端的聯系人備注的是“哥哥”,頭像是一個人像,那張臉和他幾乎一樣。
而緊挨着的人隻有一個“賀”字,頭像是一片白。
忽然很多畫面閃過,快得讓人根本抓不住。
他的視線已經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太清對話框的小字,可他還是點開了,并緩緩滑動。
大量記憶湧入腦海,同時傳來一陣陣刺痛,手機滑落,他眼睛一翻暈倒了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回顧了他的一生。
等他醒過來,還掐了自己一把。
“我竟然沒死嗎”他伸手輕輕摸摸後腦勺,那麼高摔下來,他以為頭骨都要碎了。
那這是什麼地方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之前見的那兩個人又是誰
他的視線在房間搜索了一圈,也沒看到那個幾乎寸步不離的護工,他隻好又拿起手機。
差點又用了他原來的解鎖圖案,畫到一半他反應過來,換成指紋解鎖。
這不是他的手機,可為什麼他的指紋能解開
難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指紋被錄進去了
正疑惑着,他看到日期和時間九月二十六日,六點半。
他總不會是躺了半年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那我的家人呢”
“死了。
”
那個平淡到冷漠的回答似乎還在耳邊,他心底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測,隻是不願意深想。
都沒顧得上查一下聯系人,他直接撥出那個記得很清楚的号碼。
是空号。
他以為是自己慌亂中撥錯了号,又仔細檢查了兩遍。
正準備再聯系别人,他的手指頓住通話記錄上顯示有年份。
原來,已經三年多過去了
他總不可能當了三年的植物人吧。
疑點太多,還有昨天不對勁的地方也一一浮現,這讓他不急着去聯系人了,而是打算自己先琢磨清楚。
他再次點開之前沒能看下去的聊天記錄,越看越心驚。
他連忙撩開衣服。
果然,側腰沒有疤痕。
然後他就發現了更多不同。
之前因為先入為主,加上這身體躺了很久變得消瘦,他忽視了很多細節。
他擡起自己的右手,摩挲着指腹。
同卵雙胞胎dna都一樣,相貌的差别也很小,可指紋不同。
他拿的是程憲陽的手機,而這也是程憲陽的身體。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他的記憶告訴他,他不是程憲陽啊
他打開浏覽器,顫抖着手輸入“賀景暄”三個字。
花了半個小時大緻了解事情的原委,他更覺得難以置信。
在賀景暄去世後,程憲陽假扮賀景暄繼續在熒幕前活動,并在半年後被人揭穿荒唐退場。
這裡面還有謝瀾的事,他與程憲陽假扮的賀景暄鬧了很多绯聞。
後續的輿論引導,讓人很難相信之前謝瀾不知情。
可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又到底是誰
難道是他精神出了問題因為扮演過“賀景暄”并因此身敗名裂,所以難以接受現實,真把自己當成賀景暄
現代社會背景下長大的人,很難聯想到靈異方面。
他蜷着手指輕輕敲自己的額頭,希望能再想什麼。
這時他忽然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接着有腳步聲漸近,本來他很想找人聊聊,問一些事情,可現在他完全不想見到任何人。
還沒開口,就聽見那道很獨特、像冰泉一般的聲音“你頭疼”
“嗯”
賀明隽戴起一次性乳膠手套,開始準備藥劑,同時問道“是想起什麼了嗎”
“你又不是醫生”床上的人擺出一個很戒備的姿勢,聲音和眼神中都透着懷疑和害怕。
“嗯。
”賀明隽點點頭,把針管放下,說“如果你能冷靜下來,就不需要打針。
”
賀明隽沒脫掉手套,走過去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不用這麼緊張,為了讓你醒過來,我花了很多錢。
如果你死了,我會有點麻煩。
而且,手機不是在你手裡嗎”
賀明隽的話不怎麼好聽,語氣也不溫和,但卻很有效地使人冷靜下來。
他繼續道“有些事情想不起來也不要着急,你傷在腦袋,又昏迷了這麼久,慢慢來,不然萬一再昏過去然後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程憲陽問“你,你怎麼知道我有些事沒想起來”
賀明隽“你本來是認識我的。
”
“哦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叫什麼名字”
“賀明隽。
”賀明隽如實回答,他像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把眼前的人當程憲陽對待。
“你冒充你哥哥,是因為我才被揭穿的。
”
“賀”程憲陽喃喃道,“你的名字,和我,和我哥哥本名一樣。
”
他之前好像說過類似的話“你叫賀明隽你的名字和我原名相同”
兩人名字,竟然這麼巧嗎
而且,網上不是說“程憲陽”是自己主動認錯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得到的信息更多了,但他反而更加困惑。
隻靠自己糾結大概是找不到答案了,于是他問“這些我都不記得了,你能和我講一講嗎”
“可以。
”賀明隽應道,然後他就言簡意赅地把往事說了一遍,除了聲稱自己是賀景暄粉絲這一句是謊言,以及隐瞞了他的真實目的,其餘的,沒有太多編造。
至少,在外人眼中,這就是事實。
随着賀明隽的講述,程憲陽腦海中又浮現許多片段。
“我到底是誰”他有些崩潰地輕聲喊了一句,再次承受不住暈倒了。
賀明隽“”
真是沒用。
這才兩個人的記憶,都承受不了。
如果讓程憲陽拿他的身份牌,要分清原身那不完整的記憶、最初始劇情中賀景暄的記憶、重生後的記憶,并接受套娃似的身份,那還不得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