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有沒有雞蛋?
”
“大娘,來一個雞蛋。
”
……
類似的問話在鹿鳴書院的食堂不絕于耳,打飯的大娘滿頭霧水:“你們今天怎麼都要吃雞蛋?
母雞總共就下那麼幾個蛋,禁不住你們一個個要啊,早就賣完了!
”
食堂的蔬菜肉食大部分是書院自備的,書院後山有一塊學田,食堂的大娘們不僅在食堂幫工,平日也在後山種種田、養養雞什麼的,除了個别的肉食,食堂都是自産自銷的。
後來的生員也知道書院這個情況,隻能遺憾地搖了搖頭,建議道:“大娘,食堂日後要多準備些雞蛋了,日後怕是要買的人不少呢。
”
為什麼呢?
不僅食堂的大娘疑惑,其他班的生員們也納悶了,旁邊就有人好奇地問了句:“為什麼要買雞蛋?
是夫子又布置什麼奇怪的任務了嗎?
”
這個猜測非常靠譜,因為鹿鳴書院的夫子們都不愛走尋常路,有時候布置的功課千奇百怪,所有他們有這種疑惑也是正常的。
甲班的某位同學苦笑着點頭:“你猜對了,這是葉夫子的功課要求,須彌畫的入門基本功需要畫雞蛋,等到你們上課就知道了。
”
“葉夫子的要求?
”
大家都知道今日甲班上了須彌畫課,頓時好奇地圍了過來:“你們今日上了須彌畫課,感覺如何?
學到了多少?
難不難?
葉夫子嚴厲嗎?
”
那位同學老神在在地說道:“葉夫子是有真本事的,至于具體如何,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等到你們上課就知曉了。
”
這個關子賣得好,大家都被勾得心癢難耐,甚至還有人想要去偷看他們做功課,但是甲班那些人壞得很,偷偷摸摸就是不讓看,于是大家愈發好奇了。
就在這時,食堂外頭走來一群小豆丁,一個個長得珠圓玉潤、貴氣逼人,其中一位男童雖然年紀不大,但明顯是小群體的中心,周圍的同伴似乎對他十分信服,都在争搶着與他說話。
此子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正是知府和甯國夫人的長子,目前就讀蒙學甲班,也算是一位新晉的風雲人物了。
對于這群小豆丁,大學的生員們心情非常複雜,說不喜倒也犯不上,許多人都能是能當爹的年齡了,對于這些小孩子實在是讨厭不起來,但若是歡迎,卻也不是很歡迎,好端端的大學突然闖進一群小屁孩,實在是有些别扭。
可惜他們無法左右山長的決定,這群小豆丁的身份不凡,更不是他們能招惹的,隻能捏着鼻子接受了這個事實,平日裡多有避讓,免得一不小心招惹了這群小孩子了,攤上了大麻煩。
小孩子,特别是養尊處優的小孩子,麻煩得很呢。
不過,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不僅沒有把他們當作麻煩甩掉,還特别殷勤地湊上去,在衆多同窗的鄙夷中與崔執端等人攀了交情。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在當日在書院門口對甯國夫人倍加贊譽的趙姓士子。
趙姓士子名世柯,他喜愛須彌畫,又對甯國夫人極為推崇,崔執端當初在書院門口聽到他與同伴的談話,對于這位維護娘親的大哥哥非常有好感,所以對方前來結交時并沒有拒絕,自然而然地成了跨年齡的好友。
趙世柯今日來得早,看到崔執端來了,便熱情地招起了手:“執端小弟,這邊!
這邊!
我給你們占了位置。
”
這會兒正是午膳時間,前來用餐的生員非常多,如果不占位置還真有些困難,趙世柯每次都主動幫忙占位子,這也是崔執端他們願意帶這個大哥哥一起玩的原因之一——
他們人小力微,在占位置這件事上實在搶不過大人們。
崔執端等人打好餐飯後才過來坐下,趙世柯瞄了一眼他們的餐盤,心中暗暗嘀咕,打餐的大娘們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仿佛手抖都是大娘們的傳統技能,慢慢地一勺餐飯總能抖下半勺,打上餐盤後已經所剩不多了,雖然大家都能吃飽,價格又不貴,但大家心裡總覺得不滿足。
直到這群小豆丁來了食堂用膳,大家才知道什麼叫做偏心。
面對這群小豆丁,食堂大娘們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看到他們就笑臉相迎,連祖傳的手抖技能都選擇性治愈,每次都穩穩當當地勺滿一大勺,所以每次這群小豆丁的餐盤都是冒着尖兒的。
區别對待太明顯了!
趙世柯羨慕得淚流滿面,終于忍不住說道:“執端小友,你們爹娘是給書院加銀子了嗎?
為何你們的飯菜總是比我們多?
”
坐在旁邊的士子也伸長了耳朵聽着,這也是他們心中的疑問。
崔執端剛準備吃,聞言放下了勺子,疑惑地歪了歪頭:“未曾聽我娘親提起此事,不過李大娘她們常說我們還小,正在長身體,要多吃一些餐飯才能頂餓,所以每次都給我們打了很多飯菜。
”
其實他心裡隐隐有些苦惱,食堂的飯菜一點兒也比不上家裡的飯菜,他不是很喜歡吃,但爹娘都教育過他不能浪費糧食,所以他每次都乖乖地把飯菜吃了。
隻是食堂的大娘們太熱情了,每次都打了許多,他胃口小,實在吃不下太多,每次午膳都撐得慌呢。
他不小心把這句話說了出來,結果發現對面的大哥哥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不僅是他,旁邊的大哥哥們眼神也怪異得很。
難道他說錯話了嗎?
“沒有說錯,他們是在羨慕我們。
”
夥伴當中有一位小胖墩人間清醒,一針見皿地發言:“已經有多幾次了,趙大哥看我們的飯菜眼冒綠光,恨不得替我們吃了呢。
”
趙世柯:“……”
崔執端:“……”
是這樣的嗎?
崔執端将信将疑地看向趙世柯,問:“大哥哥,你吃不飽嗎?
如果吃不飽,我可以分些飯菜給你。
”
趙世柯怎麼可能搶小孩子的飯菜,非常寂寞地喝了一口湯,湯入愁腸愁更愁:“沒有吃不飽,隻是有些委屈罷了。
”
至于委屈些什麼,該懂的都懂。
相比與那些懵懂的小童們,大學的生員們可真是太懂了,他們觸景傷情,無不感懷自身,以湯代酒喝了一杯,頗有些落拓失意。
當然,如果此處不是食堂,他們端的不是湯水,就更加可歌可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