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崔世宏出面,窩裡鬥暫告一段落,衆人各歸其位,前往崔家大宅。
馬車碾過硬石鋪就的地面,車輪骨碌碌作響,最終駛入占地廣闊的裡坊,在一陣陣喧鬧聲中,馬車終于停下了。
車廂被輕叩了一下,崔維桢清朗的聲音在外邊響起,“娘,蓁蓁,到了。
”
葉蓁蓁和崔大娘被玉秀母女攙扶着下了車,擡頭便看宅門上挂着一張黑底鎏金的牌匾,上書“崔家大宅”,字迹極盡大氣恢弘,盡顯筋骨。
目之所見,崔家大宅幾乎占據了半條街,這家裡坊被稱為“崔家坊”,可見裡頭盡是崔家人天下,府中奴仆下人聚居在側,就是對面街道的宅子,也是分支崔家人的住所。
如今住在崔家大宅的崔家人,是崔世宏父親這一脈,因為還未分家的緣故,嫡庶混居在一處,家族之大,人口之多,可見一斑。
回想起路上記憶的崔家人物關系,葉蓁蓁深吸了口氣,心道接下來将是一場難打的戰役了。
結果腦袋上落了一隻大手,崔維桢深邃的黑眸與她對視,“不用擔心,若是有人為難你也不必退讓,一切都有我兜着。
”
面容沉穩堅毅,給人一家之主的安全和依靠。
葉蓁蓁揚起了笑臉,“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
崔維桢點頭,沒再多言,扶着崔大娘的手,跨入了崔家高高的門檻,進入了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宅子,歲月斑駁的痕迹在緩緩流淌,久遠的記憶沖破束縛在腦海中回蕩,看到熟悉而陌生的崔家,母子倆神情都有一瞬間的恍惚。
葉蓁蓁第一次來崔家大宅,倒是沒有太多的感慨,一眼掃過去,隻看到世家富貴的底蘊和厚重,也沒有左顧右盼地張望,畢竟有崔家的下人在,不能丢了五房的臉面。
很快,就有一位容長臉的嬷嬷屈膝行了禮,對着猶在恍惚的崔大娘說道:“五夫人,九太太,請上轎。
”
崔大娘一陣恍惚,她現在已經升了級别,被顧府的下人成為老夫人,現在回到崔家大宅,又稱為昔日的五夫人了。
這個稱呼,真是久違了。
她穩了穩心神,沖崔維桢點了點頭,才扶着葉蓁蓁的手上了停靠在側的青幄轎子,兩人才剛剛落座,之前垂手颔首等候在側的小厮立馬擡起轎子,腳步輕盈地往裡邊走。
轎子糊的是紗窗,估計是為了讓客人觀賞路上風光的,葉蓁蓁不得不承認,一路所見的富麗堂皇,确實對得起崔家世家大族的名頭,單憑這一路所見的景色,若不是心志堅定之輩,未見主人,怕是心中先矮了一頭,到時候露怯也是難免的事。
不愧是世家,連下馬威都不着痕迹。
崔家是一座五進大宅,轎子一路過了外儀門、前大廳、終于在第四進的内儀門停下,葉蓁蓁扶着崔大娘下來,放眼看去,隻見整個院子被精緻華麗的抄手遊廊抱攬在内,儀門口種着兩顆繁花盛開的桃樹,微風吹過,落英缤紛,飄香陣陣,院子裡更是繁華,奇花異草被錯落有緻,秀雅明麗的風情,讓人一眼便知曉此處是族長夫人住所。
院子外有丫鬟走動,她們穿着制式的衣裳,行走規矩,因為等級的差别面料有所差别,即便如此,就是三等丫鬟的面料也是尋常小家碧玉也難得一見的,更别說大丫鬟的穿戴了,若是被沒見識的人見了,當作大家小姐也是有的。
世家的奢侈,可見一斑。
院子裡的丫鬟們看到她們,臉上露出了喜色,紛紛屈膝行禮,主屋外的丫鬟卻冷淡許多,臉上帶着客套的笑意,說道:“五夫人、九太太,你們終于來了,大夫人她們等候多時了。
”
葉蓁蓁注意到丫鬟的用詞,簡單的一個“來”字,已經足夠說明這座宅子和下人的态度,她們隻把五房當作上門的客人。
崔大娘像是沒聽到似的,神色淡淡地點頭,在丫鬟的帶領下進了屋裡,簾子一掀開,暖溶的熱氣伴随着脂粉香氣侵襲而來,葉蓁蓁被濃烈嘈雜的香氣熏得一陣恍惚,待看到屋内的景象,忍不住吃了一驚——好多人!
是的,隻見花廳内坐滿了烏泱泱的一群人,最上首是一位面容嚴肅的中年女子,穿着藏青色綢面衣衫,頭戴翠玉青簪,裝扮并不華麗,但渾身帶着高人一等的氣勢和威嚴,可見這位就是崔家的族長夫人,張氏。
張氏往下兩側坐滿了神态各異的夫人小姐,她們的衣着或是華麗或是低調,神色是否張揚平和,與衣着裝扮也有很大的關系——雖然不能以貌取人,但根據崔大娘路上所說,葉蓁蓁大緻能夠根據衣着把人物對上号。
屋内除了夫人小姐,未成年的哥兒也在,連一兩歲的奶娃娃都被奶嬷嬷抱着,明明是無法受控的年紀,卻也能安安靜靜不吵鬧,更顯得花廳内的肅穆和壓抑。
這種環境,待久了會把人逼瘋吧?
上首的張氏見着五房婆媳,嚴肅的臉上露出一抹客套的微笑,人沒動,嘴上已經熱情地叫開,“五弟妹,你可算來了,我接了老爺的家書,得知你們要來,心裡不知有多高興,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着你了。
多年不見,你是一點變化都沒有,知道你沒在外邊吃苦,我就放心了。
”
這番話真是客套到虛僞,葉蓁蓁聽得一陣不适,崔大娘卻是不動如山,笑容溫和地說道:“大嫂有心了,多年不見,大嫂風采依舊,我卻已經老了。
桢哥兒如今已經成家立業,合該回族裡見一見各位長輩。
桢哥兒現在還在外頭見各位叔伯,但他媳婦我是帶來了的,蓁蓁,快見過你大伯娘。
”
屋内各色視線紛紛落在葉蓁蓁身上,有好奇、鄙夷、嘲諷、不屑、和善……等等不一而足,葉蓁蓁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倒也沒有失态,神色自如地行禮叫人,不僅叫了張氏,連坐下的夫人們都喊上了,姿态落落大方,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