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光線非常昏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難聞的味道,像是潮濕的黴味,又像是排洩物殘留的臭味,嗆得人幾乎要窒息,葉蓁蓁不得不用手帕捂住鼻子,才勉強好受一些。
她尚且如此,更别說有潔癖的崔維桢了。
然而,就在葉蓁蓁她們進來之時,他閉目坐在牢房的土台上,青衫淡雅,眉目俊朗,神态鎮定從容,不像是身處囹圄,反倒是超塵世外的仙人。
周圍的哭喊哀嚎此起彼伏,惡臭盈室,他自巋然不動。
但這副模樣看在葉蓁蓁和崔大娘,依舊覺得心疼,除了考試時不得不忍受污濁的環境外,崔維桢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這種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
強忍着心酸,葉蓁蓁叫了他一聲,“維桢,我和娘來看你了。
”
崔維桢才從沉思中驚醒,立馬走到門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們怎麼來了?
牢裡太亂了,快些回去。
”
“娘和蓁蓁放心不下你,好端端的被京兆府給抓進來,可把我們給吓壞了。
”
崔大娘到底還是沒忍住紅了眼,隔着鐵栅欄握住他的手,“你也不知道在裡面呆多久,我們給你送些衣服被子進來,好歹讓你舒服些。
”
雖然說天字三号牢房是算是條件好的,但再怎麼好也是牢房,連恭桶都放在裡面,連個格擋的東西都沒有,住進裡面的人毫無尊嚴可言,這本身就是一種折辱。
看到這副情景,葉蓁蓁心中也是難受極了,對着獄卒懇求道,“差大哥,能不能開一下門,讓我們進去說一說話?
”
獄卒有些猶豫,但在葉蓁蓁又塞了一個荷包後,很快就松了口,“好吧,牢門可以開,但隻有一刻鐘的時間,你們有什麼要說的要盡快,我替你們把風。
”
葉蓁蓁連忙道謝,獄卒很快就解下腰間的鑰匙開門,婆媳倆連聲道謝,一起進了牢房。
崔大娘一進去就抓住崔維桢的手不肯松開,眼淚啪嗒啪嗒的直掉,“我苦命的桢哥兒,都是娘沒用,沒能保護好你,才導緻你命運多舛,若是你爹還在,就不必受這麼多的苦。
”
崔大娘甚少提及亡夫,又再多的委屈都是憋在心底,現在看到兒子落難,悲從中來,才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一個婦道人家,被家族所棄,又無人脈幫扶,在兒子受難時隻能像個無頭蒼蠅亂撞,心裡在唾棄自己無能的同時,自然而然地想念起亡夫的好處來。
崔維桢心裡同樣不好受,連忙哄道,“娘,我沒事,您放心,我過幾天就會出去,您快别哭了,擔心哭壞了身體。
”
崔大娘一時止不住眼淚,哭得直抽氣,崔維桢頓時求救地看向葉蓁蓁,見她也在偷偷抹眼淚,心裡像是被人狠狠地揉搓着,鈍鈍地痛了起來。
“蓁蓁……”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都成了枉然,崔維桢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不管他如何運籌帷幄,成竹在兇,對家人的傷害卻是不可避免的。
她們會擔心他。
雖然早有預料,但在真正面對時,還是讓他不敢面對。
最重要的是,今日還是葉蓁蓁的生辰,非但不能給好好慶祝,還讓她跟着擔心,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葉蓁蓁不想被崔維桢看到她掉眼淚,掩飾性地搓了搓臉,清了清嗓子,開始勸崔大娘,“娘,我給維桢做的飯菜呢?
您快拿出來給他吃了吧,天兒還冷着,等會兒就涼了。
”
這個說法非常有效,崔大娘很快就止住了哭聲,連連點頭,“對對對,飯菜得趁熱吃,這是蓁兒親手做的,你可不能浪費,一定得全吃了。
”
她一邊說着,一邊把飯菜擺放出來,飯菜的香味很快就堙沒在氣味混雜的牢房裡,葉蓁蓁看着都覺得反胃,然而崔維桢卻像是沒察覺到似的,鄭重地點了點頭,用筷子夾了塊麻婆豆腐,笑着說,“好吃,蓁蓁的手藝愈發精進。
”
在這種又髒又臭的環境,能吃出什麼美味的食物?
這分明是在哄她開心。
葉蓁蓁壓制住喉間的哽咽,“我最近學了好幾樣新鮮的菜式,等你出來了,我再做給你吃。
”
至于食盒,每頓還是要送進來的,不過有這麼不愉快的食用記憶,以後怕是也沒有胃口吃同樣的菜肴,為了他以後的口福着想,還是不要給他吃新菜式了。
反正現在對他來說,吃什麼都是一個樣兒。
夫妻之間默契天成,崔維桢一眼就看穿葉蓁蓁的想法,忍不住又是一笑,連口中的麻婆豆腐都有了滋味——當初他在臭号旁邊都能面不改色,如今的環境又算得了什麼呢?
于是他一點兒也不含糊地把兩菜一湯吃得幹幹淨淨,崔大娘眉宇間的愁色有所緩解,崔維桢最近胃口不好,現在能夠把飯菜都吃光,也算是不幸中的一點安慰了。
崔大娘收拾食盒,葉蓁蓁在收拾被褥。
牢房裡休息的地方就一個土台,上邊鋪的是茅草,又冷又潮,身體差點的一挨上就得生病。
好在葉蓁蓁就猜到這個情況,把崔維桢考試時準備的油布給帶來了先用油布隔潮,再鋪上一層被褥,外加一張毛毯,夜裡休息也不怕着涼了。
隻是恭桶……
葉蓁蓁一想就難受,崔維桢循着她的視線看去,神色也有些僵硬,但他很快就調整好情緒,還開始安慰葉蓁蓁,“你不必忙活了,我已經讓知遠聯系魏王殿下,有他照顧,我不會受委屈的,你和娘在家好好等着我回去,别擔心。
”
雖然早有猜測,但聽到崔維桢的親口承認,葉蓁蓁心裡稍稍松了口氣,她低聲說道,“即便有魏王殿下照顧,我也放心不下。
你一日不出來,我的心一日就無法安定……我也想要幫幫你。
”
崔維桢隻想歎氣,眼底卻盛滿了溫柔與憐惜,“我确實有事情想要找你幫忙……”
果不其然,被委托任務的葉蓁蓁瞬間有了精神,鄭重其事地說道,“你放心,有什麼事盡管交給我,我保證不會拖你後腿的。
”
崔維桢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這個任務,原本就是特地留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