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晚九點鐘。
徐記海鮮大排檔位置離警署不遠,相隔不過一條街,幾個人幹脆步行過去,剩下施博仁開車。
大排檔是用油布搭建的頂,頂中間吊着電燈,下邊擺放幾張大圓桌,人流量已經爆滿。
探員們過來時,有不少鄰舍都紛紛打招呼。
楚月檸好奇,邊走邊看,将紅色塑膠袋放到桌上落坐,又去看坐旁邊的甘一祖,“好像很多人都認識你們?
”
“是咯。
”甘一祖坐下就開始拆桌上的碗,看向打招呼的幾位領舍,眯眯笑,“上半年有好幾單案都發生在附近,一來二去出的警多,街坊也就慢慢熟悉。
”
“原來是這樣。
”楚月檸恍然大悟,她就說怎麼都能喊出他們幾個人的名字。
不過,這樣也能看的出幾個人受歡迎的程度。
徐記做事的人很快過來幫忙點餐。
周風旭要了菜單遞給楚月檸,見她的目光馬上被菜單吸引,勾唇笑了笑:“看看,想吃什麼自己點。
”
“哇哇哇,我也要點!
”施博仁剛剛泊好車進來,一屁股坐在凳上,又搬着凳子一步一步往楚月檸旁邊挪,眼睛緊緊盯着菜單。
“點五份烤雞翼,徐記的特色檸檸一定要試試。
”
“好。
”楚月檸指了指菜單上的花甲,擡頭去看點菜的員工,“一份泡椒烤蛤蜊,一份清蒸爬蝦。
”
說着,她又去看忠叔,“忠叔,你要什麼?
”
忠叔放下咖啡杯,對于年紀小小卻又準到爆炸的小天師很有好感,笑了笑,“要一份辣炒海尖蟲。
”
“周警官,你呢?
”楚月檸将菜單移下,探頭去看周風旭。
周風旭正和甘一祖低聲打商量,修長的手轉動着茶杯,聽見喊聲,茶杯停下目光看了過來,“我都可以。
”
施博仁咋咋呼呼,“不如徐記特色的海鮮都來一份?
反正旭哥買單,多多益善喔。
”
“想吃什麼都可以點,不要怕吃窮我。
”周風旭直接将錢夾放到台面。
鼓鼓囊囊的棕色真皮錢包,一看就知道放了不少現金。
楚月檸沒有好意思,幫着大家點完好吃的就收了場。
剛放下菜單,就看見一張支票被推了過來。
她擡眸,恰好對上周風旭的目光。
他說:“今天你幫忙抓到羅通警署有嘉獎金。
”
“又有嘉獎金?
”楚月檸非常驚訝,“警署原來可以發這麼多嘉獎金?
香江政府真是有錢喔。
”
“嗯,一定要拿窮他們。
”周風旭笑了笑,就抽回目光繼續和甘一祖探讨還未完結的案子。
楚月檸拿着支票眉眼彎彎,嘿嘿笑了兩聲,“多謝多謝。
”
唯獨旁邊的施博仁一臉錯愕。
“嘉獎金?
”
他搬着凳子又半蹲着挪到周風旭身旁,悄聲問:“旭哥,警署什麼時候有嘉獎金?
”
“下次可不可以通知我啊?
我安排線人多拿點。
”
周風旭望着他,勾了勾唇角,“你線人沒。
”
“哦!
”施博仁恍然大悟指了指,“你掏私……”
說着,他意識到砸自家沙展的場子好像不太好,又俯下身小聲說,“旭哥,下次錢多不介意你分點給我啊。
”
他就說警署除了舉報重刑犯有嘉獎金外,還哪裡會有其他的嘉獎金。
全部都是周風旭掏的錢。
“你就想。
”周風旭伸手将碗碟騰開空出一個地方,目光再度看向左側方,“一祖,世運公園女屍調查情況如何?
”
他今天一直在忙投毒案,還沒有來得及問進度。
“查出來了。
”甘一祖在喝茶,聽見沙展問話連忙放下茶杯,“我去出入境管理處查到入境照片,她叫況麗霞,大緻半年前從海城來港做家具生意,海城還有個分店,已婚有兩個女兒。
”
幾個人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聲音也刻意壓了壓。
施博仁覺得奇怪:“有夫有女,怎麼一個人跑到港城做生意?
她不會想家裡人的嗎?
”
“通知家屬時,況麗霞老公哭的很傷心。
”甘一祖不免唏噓感歎,外人都說重案組的見多了各形各色的重案,心腸會越來越冷。
但他來了這麼久,還是覺得每次見到家屬傷心難過的時候,也會跟着難過。
羅七忠在旁邊玩着杯子,沉思擡頭:“你們說,況麗霞會不會是讓老公殺的?
”
周風旭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明日大家跑一趟家具店,找況麗霞的同事打探一下情況。
”
幾個人在聊案子。
楚月檸沒有參與談話,等菜上齊,她決定吃完燒烤就快快回家。
她一邊吃一邊眯眼,露出享受的目光。
有一講一,阿sir們還是很會挑地方吃東西的。
忽然。
一個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男人穿白襯衣打領帶,醉醺醺的走路,東倒西歪的差點砸在了楚月檸身上,她眼疾手快往左側一躲。
男人扶起桌子,又再度站起來往前方的一張桌子走去。
燈光昏昏暗暗,男人拿着的一瓶酒不斷反射着光芒。
周風旭與施博仁對視一眼,立刻警覺不對站了起身,還沒等他們靠過去,男人就拍了拍門口一個背對着他們坐的青年。
青年擡頭,冷不丁就一個酒瓶砸了下來。
男人扯着痛苦捂頭的青年襯衫,太陽穴青筋暴起咬牙切齒:“好你個仆街,搶走我的客就躲在這裡避風頭?
”
青年半張臉很快被鮮皿染紅,捂着傷口懵的厲害,“雷哥,什麼搶客?
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
”
“不清楚?
”男人怒目圓睜,“我好不容易跑單簽下的客戶,現在全部都在你那,你會不清楚?
”
“我真不清楚。
”青年慌慌張張,“雷哥,别激動,事情我可以解釋。
”
“可以解釋?
”男人伸手還想去抄啤酒瓶,“我讓你解釋!
”
“别動,警察!
”
男人面色大變猛地将人推開就踉踉跄跄往外跑。
施博仁要追上去,被青年阻止了,他捂着被砸的傷口,鮮皿從指縫間流出。
“阿sir,算罷。
雷哥最近被公司炒鱿魚,心情不好。
”
楚月檸看着已經跑入夜色的男人,全過程,她都沒有看見男人的臉,但是對環繞在他身上的黑氣感覺到奇怪。
她讓員工去準備幹淨的紗布,對于青年被打卻選擇不追究也感到困惑,“他打了你,你也不打算追究責任嗎?
”
koep捂着額,因失皿量過多面容也變得有些慘白,“算了,我剛入公司的時候雷哥帶過我,花費很多時間。
這一酒瓶,就當還他。
”
徐記的員工急匆匆拿着醫藥箱過來,或許是看多了大排檔喝點酒打架鬥毆的人,十分熟悉流程:“先生,先用絡合碘處理一下傷口再去醫院。
”
koep打開醫藥箱将絡合碘倒在傷口上,簡單消了毒才起身,将醫藥箱還給徐記的人,最後看向警探們。
他苦笑着用紗布捂着額頭,“謝謝多位警官的關心,我先去醫院處理下傷口。
”
“小心注意,有問題可以随時報警。
”周風旭望着還在滲皿的傷口,皺了下眉。
“好。
”koep捂着頭慢慢離開。
幾個人也沒了吃東西的興緻。
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周風旭去抓鑰匙,“大家今晚先回去好好休息,我先送檸檸回去。
”
楚月檸拎起桌面放着的塑膠袋,奇怪眨了眨眼,“不用啊,打個的士不就好咯?
”
“今天不行。
”周風旭解釋,“好幾個路口被封了,計程車進不來還要走一段路。
”
“哦。
”楚月檸累了一天,也懶得走索性決定蹭車回。
周風旭買了單,五個人往外走,剛走出大排檔。
施博仁挂在兇口的大哥大就響了起來,他将大哥大拔出按下接聽鍵,“喂?
”
兩分鐘後,他神情變為凝重。
周風旭見他面色不對,打開車門就問:“怎麼?
”
“是madam的電話。
”施博仁挂斷大哥大,重新挂在外套的拉鍊上,神情不太妙,“渡輪碼頭發現女屍,一開始接警的原本是B組,現在他們向上頭申請并案,madam要我們去現場對接。
”
并案,也就是說明出現了同樣死亡條件的受害者。
周風旭不敢再耽誤,立刻上了駕駛位飛快系上安全帶,見楚月檸還站在旁邊,他搖下車窗,“上車,我們先去現場再送你回家。
”
楚月檸沒耽誤時間,跟着飛快上車的三人後邊爬上後座。
九龍城輪渡碼頭,夜色漆黑,海上停泊一艘閃燈的水警船,警戒線拉起,有戴着帽子的水警在配合重案組的人做交接。
風衣在夜空中劃過,帶起急驚風。
為首的男人擡起警戒線,後邊陸續跟着三個人。
“阿仁、一祖,忠叔,做事。
”
“Yes,sir!
”三個人異口同聲。
甘一祖從口袋掏出小本和圓珠筆,接替與水警對接的同事。
他向水警介紹自己。
“你好,我是CID探員甘一祖,麻煩你轉告我現場情況如何?
屍體是如何被發現的?
”
水警馬上回複,“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晚上七點十分,我巡崗路過輪渡碼頭,發現海面漂浮着一個行李箱,為了避免造成附近的漁船出事,我安排打撈。
”
“行李箱很重,重到不合乎常理。
”于是,水警就決定打開行李箱,他此時也有點心慌慌,因為是新人還沒有怎麼接觸過海上遇難者的屍體。
見到行李箱被泡發又臭氣熏天的屍體時,水警真是驚出一身冷汗。
“打開,就發現了屍體。
”
周風旭戴上施博仁遞過來的白手套掏出手帕掩鼻,走到濕漉漉的屍體旁。
現場彌漫着腥氣混雜着腐爛的惡臭。
女屍的臉被長發蓋着,身體被泡的起皺,不像一般的屍體,每處的關節都軟趴趴的貼着木闆,露出的腫脹手臂也是青一塊,烏一塊的大團傷痕。
他一眼就可以确定,這個死法就和在世運公園的死屍一模一樣。
“兄弟,請問行李箱除了女屍是否還有其他證物?
”
水警搖頭:“整個行李箱除了屍體,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
”
“唔該。
”周風旭颔首,他起身将手帕揣入風衣口袋,轉身向碼頭邊已經做完初步屍檢的法醫走過去,邊摘下手套。
雖然有自己的初步推測,但亦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助。
“doctor宋,屍體什麼情況?
”
宋恒抽着煙神情不佳,他雖是法醫但一連見到同樣死法的死者,也覺得痛心,“初步判斷死者年齡在20歲至25歲之間,死于機械性窒息,同樣也是全身的關節骨被人打碎,通過全身的傷口淤痕判斷,受害者應該在兩個星期裡反複遭受到虐打。
”
“其他線索要進一步回所裡解剖。
”
“明白。
”周風旭站在旁側看向遠處倒影在海面的輪月,又看向宋恒,“辛苦,今晚要麻煩加個班。
”
連環兇殺案的性質不一樣,他們如果不加快步伐,保不準還會出現下個受害者,還會枉死一條無辜的性命。
警察的職責,是抓住兇手挽救生命。
宋恒失笑,聳了聳肩膀,“沒所謂啊,都習慣咗。
希望能夠盡快抓到兇手。
”
後方。
楚月檸坐在車上翻看着帶出的報紙。
忽然,空氣中的氣溫低了幾度。
她皺了皺眉,放下報紙從窗口望出去,隻見碼頭上一股沖天的黑氣隐隐有厲鬼化的征兆。
“咔擦。
”她下車關上門,走了過去。
夜晚的海風有點冷,楚月檸攏了攏外套。
周風旭聽見聲音回頭,“檸檸?
怎麼不在車上坐?
”
楚月檸笑了笑,“不用管我,下來透透氣。
”
說着,她就在警戒線外沒進去。
周風旭見她沒進來的意思,又和宋恒重新讨論案情。
一具身子像麻花扭曲在一起的女鬼,伸着手從行李箱爬出來,慘白的臉從黑色的頭發中探出,一雙死魚眼盯着初來乍到的楚月檸。
它喉嚨艱難的發出嚯嚯聲,軀體在木闆上向蟲一般挪動着。
關節已經被打碎,就算做了鬼也站不起來。
楚月檸一直盯着它。
終于,它确認了楚月檸能看見,怪異可怖的臉上忽然慢慢透出慌張。
楚月檸剛動步伐,它就像是個八爪魚般挪到警戒線外的甲闆下邊躲了起來。
它……擔心,會吓到楚月檸。
楚月檸能夠感知到它的情緒,蹲了下來,伸手敲了敲濕漉漉的甲闆,“出來。
”
半晌後。
女鬼才慢慢探頭,泛白的死魚眼升起濃烈的怨恨,機械的聲音像是錄音機在夜空中回蕩。
“報……報仇。
”
楚月檸揉了揉眉心,透過女鬼見到了當時她被殘忍殺害的場景。
它被人用鐵鍊鎖着,日複一日的被毆打折磨,還被木棒活生生打斷骨頭,足足近半個月才被用手帕捂死。
她感受到女鬼那令人膽寒的滔天恨意,閉上了眼睛。
“報……報仇。
報……報仇。
”
一陣帶着腥氣的海風吹了過來。
楚月檸睜開了眼睛,起身。
“你的單,我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