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笑了笑,但那個笑看上去實在不和善,有種陰鸷狠厲的味道,他拍拍手邊的賬本,“說不說又有什麼區别呢?
你這些年和什麼人接觸過,做過什麼事情,周宴琛都調查的很清楚。
”
陸遠目光若有若無掃過何傑。
何傑頓時身上一涼,手心攥出了冷汗。
媽的,上當了?
難道他們早就調查到了自己和梁士楚的卧底身份?
任二是故意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的?
何傑臉色已經非常不好看了。
現在怎麼辦?
自己和梁士楚死了都不要緊,他們不會連三花都不放過吧?
短短瞬間,何傑腦子裡百轉千回,已經把所有可能實行的逃跑方法全想了個遍。
“我不會把事情鬧大,隻要你現在指認出來,今天這個屋子裡,有誰是你的同夥,我就可以破例不殺你。
”
何傑攥緊的拳頭指甲已經深深嵌進肉裡。
剛才還在為梁士楚捏着把汗,眨眼他就開始擔心梁士楚受不了威逼利誘,為求自保把他和三花都供出來了。
得阻止他。
一定得想辦法阻止他!
何傑鬼使神差看向馬仔手裡托着的托盤上,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一隻白淨的手擋在了他面前,瞬間把他思緒拉了回來。
宗忻示意他不要沖動,眼神往地上瞟了瞟。
梁士楚拖着滿身傷艱難地撐起身體,目光堅定回看着陸遠,嘴角挑着一抹嘲笑,“陸遠,我知道你,公大心理犯罪學專業畢業,當年也算學校風雲人物了,沒想到自甘堕落和毒販狼狽為奸,都說犯罪分子可怕,實際上,你這樣精通犯罪心理的人,才他媽更可怕吧?
”
“這是個人選擇,和讀什麼學校無關。
”
陸遠完全不為他的話所動,全程鎮靜自若,簡直毫無破綻,這個人就好像沒有軟肋似的。
“我不喜歡聽廢話。
”
他随手拿起西林瓶晃晃,将注射器枕頭紮進軟膠瓶蓋,居高臨下看着梁士楚,而藥瓶裡的液體正在一點點彙聚到注射器裡。
“東|莨|菪|堿。
”陸遠盯視着梁士楚,笑了一下,“應該知道是什麼吧?
這種藥能使人中樞神經系統變弱,隻要掌握好計量,我想讓你說什麼,你都能說出來。
”
梁士楚眼皮微微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退。
“放心,這不是毒品,是藥。
隻打一劑不會讓你上瘾的。
”最後一點藥劑完全被吸入注射器,陸遠的聲音變得溫潤和緩許多,“周宴琛說,他不喜歡殺人,其實都是騙人的,他最喜歡肢解剁骨了,我就不一樣,我向來反對酷刑,不文明,我喜歡動用些高科技的東西,比如說,藥劑。
你不主動說,一會兒我要是問出來,他們照樣跑不掉,都得陪着你死,我再給你兩分鐘時間考慮考慮,是主動說,還是用藥,你自己選。
”
何傑心裡直罵娘。
他們現在根本無計可施,外面全是陸遠的人,别說救梁士楚,一會兒自保都成問題,他真是後悔,就不該把三花也帶過來,不,今天誰都不應該過來!
他緊張地看看宗忻,又看看梁士楚,覺得他們的處境太絕望了!
宗忻若有所思地看着陸遠,神色沒有任何異樣。
犯罪心理學的人真的都很厲害,梁士楚的心思完全已經被陸遠拿捏住了。
他沒有直接給梁士楚注射東莨菪堿,而是在注射前,給了梁士楚兩分鐘時間把心理的恐懼無限放大,而當一個人求生欲望大于心中信仰的時候,那他之前所有的堅持都将會盡數崩塌瓦解。
信念不足以支撐個人意志,背叛不過瞬間。
陸遠很知道在什麼時候能精準摧毀一個對手最後的心理防線。
這是個人才,如果從警,一定會受到各級領導重視,被局裡重點培養。
他想,謝遇知的同學,真的都很優秀。
何傑在旁邊急地心裡都冒火了,要是知道這種時候,他們盛副支隊還在感慨陸遠是個人才,他能氣到原地爆炸。
梁士楚微微垂下眼皮,似乎在做着巨大的心理鬥争。
“還有一分鐘。
”
陸遠的提醒,一下子把何傑的心拽到了嗓子眼,他趕緊去看梁士楚,生怕梁士楚會出賣他們,不由地雙拳緊握起來,做好了随時動手跟這些馬仔拼命的準備。
半晌後,梁士楚毫無懼色的擡頭,迎上陸遠的目光,主動卷起袖子露出手臂,眼裡滿是不屑,“來吧,就算你給我注射一千次東莨菪堿,一萬次東莨菪堿,也隻有我一個人,你不會得到任何除此之外的其他答案。
”
梁士楚的一番慷慨陳詞,立刻讓旁邊站着的何傑羞愧難當,他居然不相信自己的同志,還萌生過要對梁士楚動手的想法,真他娘的不配做一名警察。
現在,無論如何,他都得想辦法把梁士楚救出去,不然和畜生有什麼區别?
想到這裡,何傑偷偷瞟了眼宗忻。
與此同時,陸遠手中注射器針頭也紮進了梁士楚的手臂。
·
一輛京A打頭的警車風馳電掣飚過,逼停了正在行駛中的悍馬,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兩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看到陳林和陸岩封,謝遇知這才把車熄了火。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
對于突然出現的陳林和陸岩封,謝遇知多少有些驚詫。
“事情有點棘手。
我剛從網安科過來,按理說不能告訴你,但是非常時期非常辦法,現在顧不了太多了。
”陳林少有的對謝遇知居然不再防備,“謝隊,我們現在需要你的幫忙。
”
“幫忙?
”謝遇知凝眉,“我現在沒有時間幫你什麼忙,天黑之前我必須趕到河廊碼頭,這對我很重要,如果隻是平常出警,你們去找大黃和宋經。
”
“你要去河廊碼頭?
”陳林愕然。
“對。
”
“你不能去!
”
“謝隊,不能去。
”
謝遇知剛說了個對,就遭到了陳林和陸岩封的制止,他立刻覺察出兩個人有事情瞞着他。
陳林和陸岩封面面相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告訴謝遇知。
謝遇知猛地意識到什麼,臉色一瞬間空白,他看着眼前倆人,狠狠咬了咬嘴唇内側的肉,喝道:“你們得到了什麼消息?
小花他遇到了什麼危險?
快說!
”
陳林抹把臉,知道現在再不說實話,京台市公安局就真的沒有人能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幫宗忻脫險了。
來之前,網安科已經通過宗忻手機内植入的芯片,定位到了他們所在片區,京西荒廢工業園。
本來陳林是打算帶一個大隊秘密摸過去的,但事情的發展走向已經沒那麼簡單了,有人把匿名電話打到了陸岩封那裡,告訴陸岩封‘罂’身份暴漏,‘三花’和‘銷’随時會有危險。
消息的真實性還有待考究,萬一是真的,隻怕宗忻那邊等不及,在局裡的偵查結果出來之前,想要保護宗忻,就隻能把希望寄托在謝遇知一個人身上了。
“京西廢棄工業園。
”陳林把追蹤定位設備交到謝遇知手裡,“小宗在執行任務,還有兩名我方卧底也在那裡,情況應該不太樂觀。
”
謝遇知接過追蹤器,二話沒說猛打方向盤調頭。
“等等,等等!
”陸岩封忽然跑到車頭位置,擋在前面,“謝哥,謝哥,等下!
”
謝遇知一腳踩死車刹。
見車停了下來,陸岩封繞到後面,拉開後車門對江雯道:“雯姐,你和陳哥一起去河廊碼頭,我跟謝哥去京西工業園。
”
江雯攥攥手裡的西林瓶,去看謝遇知。
聽到宗忻可能有危險的時候,她就決定跟謝遇知一起去京西工業園了,結果這個小警察居然不讓她去!
雖然謝遇知對她來說也挺不靠譜,但這種事時候,江雯還是充滿希望地看向了唯一能替自己說話的人。
“江雯。
”謝遇知蓦地開口。
江雯立刻充滿期望。
“去陳林的車上。
”
江雯眼裡燃燒的希望的小火苗,撲地,暗淡下去。
“如果我和小陸在京西廢棄工業園沒有找到宗忻,剩下的就交給你和陳林了,一定想盡所有辦法拖住他們,等我和小陸趕過去!
”謝遇知淡淡地囑咐着,“千萬别讓你宗哥出了事兒,不然……”
不然什麼,他也不知道,就覺得說點什麼能放心似的。
江雯眼裡熄滅的小火苗,逐漸又亮了起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謝遇知深吸口氣,目光堅定地重新發動車子:“小陸,上車。
”
·
地下室裡,梁士楚剛剛熬過去一波,整個人都嗓子冒煙口幹舌燥,他想喝水,但明顯陸遠并不打算就此結束,而是拾起第二根吸滿|東|莨|菪|堿|的注射器,準備再給他來一針。
何傑已經快受不住心理折磨了,他實在看不下去梁士楚再受一遍藥劑的折磨,輕輕邁出一步,準備說點什麼,哪怕是打個岔子,讓陸遠手裡注射器的針頭晚幾分鐘紮下去,也總比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的強。
“我覺得,你這樣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
宗忻一句話,讓在場的幾個人全傻了。
任二窩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他是真的怕和陸遠目光相對,隻要陸遠一看他,他就心虛,此時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個透明人。
何傑也被宗忻的舉動吓了一跳,吸引火力應該他來,領導親自上陣,出了事他簡直罪該萬死!
比起他們内心那點小九九,陸遠反倒是被宗忻挑起了興趣,他收回注射器,看向說話的宗忻,面色疏離冷淡,“我看你面生,不是我們這條道上的人吧?
”
宗忻雙手揣兜,很從容地回答他,“不是,但也知道你們是做什麼的,跟在傑少身邊多多少少聽過。
”
陸遠一怔。
“那你說說,怎麼樣才不是浪費時間?
”
宗忻面對着陸遠暗沉無波的眼睛,很随意道:“雖然我不懂你是想讓他說什麼,但我覺得你這個方法對他應該沒什麼用。
剛才那些劑量的東|莨|菪|堿已經足夠幹擾他的腦神經,在這種情況下他都沒供出來你想要的東西,跟他說的一樣,你就算再打一千次,他說的還是這些。
”
陸遠感興趣地彎起嘴角,“你有什麼能讓他開口的好辦法?
”
宗忻上前遞給梁士楚一杯水,沖陸遠恬淡無害地笑了笑:“與其在他身上動刑,不如留着他做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