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他道,“為他積福,供奉。
”
顧意傷懷的情緒都停滞了,匪夷所思的看向他,“你在開玩笑嗎?
”
“悟道說的,他很有可能實在開玩笑。
”
蕭景夙聲音淡淡的,轉身便沿着小路,走出林子。
顧意跟在他後面,倒是無話了。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船上。
大郎見到顧意回來,眼前一亮,看都不看蕭景夙一眼,拉着她便走到一旁。
“他是臨王?
”大郎問。
顧意點頭,“你看到聽到了多少?
”
大郎道,“他在囤私兵,倒是狼子野心,他們皇室都是如此。
”
他的語氣不乏發自内心的厭惡,還有諸多複雜的情緒。
顧意便又想到了便宜爹,他也夠慘的,皇帝着實是翻臉不認人。
“你别說出去。
”她叮囑。
大郎忌諱的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又看向阿姐,他們來了這裡,還能完好無損,或許本來就說明了什麼。
他們離開之後到處亂嚷嚷,說不定就直接被他滅口了,不過,他如何相信,他們不會亂說。
“阿姐,他跟你說了什麼?
”
顧意看向他的眼睛,“我們隻是平頭老百姓,定居在他的地盤,本來就受他的庇護,不說也是應當的。
”
話雖如此,大郎心中還是很不平,總感覺還有什麼讓他忽略掉了。
“我們隻是平頭百姓,他為何帶我們來這裡?
”
大郎看向阿姐,那老男人身上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氣息,讓他很讨厭,尤其是他站在阿姐身邊,更是讓人讨厭極了。
隻是他年紀小,雖然敏銳,卻實在猜不透那個老男人的目的是什麼。
“顧小娘子!
”突然嚴策大喊了一聲,朝着她招手。
顧意便朝着船尾走去。
大郎跟在她後面,卻冷不丁的被那男人叫住。
“跟那麼緊?
擔心誰吃了她?
”
大郎看向緩緩走來的蕭景夙,朝他行了一個禮。
既然知道他是王族,不行禮就是他的過錯了。
說來,他遠赴封地時,他好似才出生沒多久,以前從未見過面,兩方京城人士,就這麼在蠻荒之地遇見了。
蕭景夙冷冷的看他,“顧家大郎?
你今年滿十一了吧。
”
大郎沉默,不說話。
他繼續道,“作為家中長子,你父親罹難不過一年,你應該沒忘吧?
”
“你說這個做什麼?
”
果然尊敬不了一點,大郎雙眸赤紅,滿是敵意的看着他。
“你相信你父親的死是意外嗎?
”
大郎一愣,因為他的一句話心湖無限動蕩,他比誰都更信任父親,相信他行軍打仗的能力,他的行軍生涯,打過不知多少兇險的仗,怎麼因為一次根本稱不上兇險的小戰役,丢了城池丢了命。
蕭景夙的話,委實說到他心坎去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
大郎就警惕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當然看你,若是被陷害,你會為了他付出些什麼。
”
他的聲音低低緩緩,就像在叙家常,卻像是不斷萦繞在他耳邊的魔咒,能将他蠱惑,大郎絕不甘心父親那般冤死,仇勢必要報,仇人勢必要殺。
“你知道些什麼?
”
“你父親是個優秀的将帥,我哪怕遠在蠻荒,也聽說過他的大名,我不相信他會犯如此淺薄的錯誤,所以我查了設計陷害你父親的人,查的一清二楚。
”
大郎皺眉,小小年紀的他還不太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緒,面色蒼白,心髒産生了劇烈的顫動。
他年紀還小,父親基本上不跟他說官場上的事情,說要等他去軍營曆練,之後再參與,可惜,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根本不知道爹的政敵有誰,到底是誰費盡心思的要害他們一家。
還有這個老男人,究竟值得信任嗎?
“是誰?
”
“右相,甯理甯将軍,當然還有懼怕顧将軍功高震主的皇帝。
”他道。
“你也不用現在相信我說的話,時間會證明一切,到時候你可以來找我。
”
說完,蕭景夙便離開船頭,隻剩下大郎一人留在原地。
姐弟倆回了家。
路上,兩人一直沉默不語。
大郎還在想着爹爹被害的事情,因此心情很糟糕。
而顧意則是在糾結蕭景夙的話,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是想讓自己幫他做事的。
秋容的狀态比起将她帶回來那日,已經好了不少,隻是現在還是隻能躺在床上,稍稍動彈,隻喝得下粥,渾身還是沒力氣,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虛得很。
顧意回來,又給她施了一次針。
秋聲給她喂藥。
秋容一覺起來,面色紅潤不少,說話聲也大了一些,“多謝大小姐。
”
顧意笑了笑,“姑姑,你别那麼客氣。
”
“大小姐,你去把夫人他們請來,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們。
”
她聞言,面色也嚴肅了一些,出門将王語蘭和大郎喊來。
秋容示意秋聲出去,守着門。
王語蘭滿是心疼的看着她,聽着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她很想知道,秋容這些日子是怎樣過來的,到底遭遇了什麼。
“夫人,我本來早就應該跟您說的,隻是,前幾日身體太差,實在說不了那麼多話,告知不了你實情。
”
王語蘭握住她的手,“别這麼說,我都知道,你好好養着就行。
”
秋容笑了笑,從枕頭底下抽出她看重的不行的小包袱,打開包袱,拿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便是一個小小的雕刻物,雕着一隻鳥,應該是鐵做的。
大郎見到這鳥,瞳孔便是一縮,顯然無比震驚,就連王語蘭也有些猶疑的看向這東西。
“這是号令顧家暗衛的令牌。
”
大郎緩了一下,呼出一口氣才輕輕道。
王語蘭連連點頭,她是從夫君那裡見過的。
秋容點頭,“沒錯,這是令牌,能夠号令顧家上百号暗衛。
”
可是怎麼會在秋姑姑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大郎眯着眼,其實抄家那一次,就有不少人明裡暗裡的把家搜了好幾遍,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就連他們身上,都經過不少次搜身。
就是為了找令牌,顧家上百号私衛,各個都是好手,精銳中的精銳,顧将軍花費了很大心思打造的,眼饞的人可一大堆。
甚至還有人在他們流放的時候示好,想要從他們手裡把令牌哄出來。
可惜,大郎曾經懷疑過那些暗衛都被遣散了,因為從被皇帝下旨抄家到流放再到蠻荒之地,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令牌在哪裡啊。
秋容笑了笑,一臉的輕松,“如今這令牌總算是物歸原主了,我總算沒有辜負他們。
”
大郎拿着令牌把玩,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意眯着眼,“那些暗衛如今還活着?
他們在哪裡?
”
秋容微微垂眸,情緒有些低落,“他們,死了将近一半,還有一半,奴婢相信,應該離主子們不遠,隻是一直沒有現身罷了。
”
“秋姑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
秋容想起什麼,不受控制的咳嗽起來。
王語蘭面色一緊,接過一杯水,讓她喝下去。
“奴婢無事,當日,從将軍府逃出來之後,我心慌的不行,我就跑回鄉下的家去了,本該,就像夫人說的那般,過上普通人家的日子,隻是,老天爺不讓我如此。
”
秋容的聲音染上一些哽咽,“我那男人早早就新娶了媳婦,一家子過得日子别提多快活呢,還有我那兒子,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看着我的樣子一臉陌生,倒是喊後娘喊的親親熱熱。
”
“他們一心隻想要我帶來的錢财,卻恨不得我離得越遠越好,我本來就不該回來的。
”
王語蘭聞言,緊緊抓住秋容的手,“我該讓你多回家看看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
”
秋容便擦了眼淚笑了笑,“關夫人什麼事,我在府裡的日子也别提多滋潤了,我不後悔。
”
顧意冷冷道,“明明是那群白眼狼的錯,他們全靠秋姑姑拿銀子回去補貼,卻不将秋姑姑當家人,隻是當個錢袋子罷了,離開得好。
”
“大娘子真是越發聰明了,我也是那般想的,所以我短暫的難過之後,便偷偷帶着家裡所有的銀兩,漏液趕路,跑遠了。
”
秋容點點頭,“我又回了京城,在府外站了許久,便決定追随主子們去蠻荒,我買了許多路上要用的東西,準備隔日便啟程,然而就在當夜,我住在客棧,發生了一件事,我看見了一個人。
”
“那人一身夜行衣,被許多官兵追着,身受重傷,我便收留了他,打掩護讓他躲了過去,我認識那些官兵,就是當日來查抄顧家的人。
”
“他好似認識我,也許是走投無路了,知道我要去蠻荒,便将令牌給了我,讓我親自交到你們身上。
他讓我不要走官道,我便東躲西藏,鑽小路t,耽誤了許多時間,路上丢了銀子,還差點被搶了,可總算到了。
”
顧意姐弟聞言,沉默不語。
短短幾句話,其實能充分說明其中的兇險,秋容千裡送令牌的兇險,以及那夜行衣暗衛的兇險。
可能那暗衛現在早已殒命。
“那暗衛呢?
到底是誰在追殺他們,他們又在做什麼事情?
”
大郎道。
其實,家主死了,令牌本來應該以最快的速度傳給下一任的,可并沒有,他們顯然在自己謀劃。
秋容道,“抄家的是大理寺卿,他們要刺殺的是一個大将軍,姓甯,隻是失敗了,那位兄弟還讓我轉告,設計陷害大将軍的,那些高官一個都逃不過,不是參與,便是明知卻漠視,皇帝更是穩坐釣魚台,冷汗旁觀,不容将軍已久。
”
也許是說到皇帝,秋容面色有些畏懼的發白,渾身都有些顫抖,聽從命令,伺候主子已經刻在骨子裡,罵皇帝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她怕得很,哪怕知道其實皇帝并不知道有人罵他。
而在場的三人不免渾身一顫。
眼眸中是藏不住的震驚。
尤其是大郎,他不相信秋容會騙他們,也就是說,蕭景夙說的話都是真的,他查了爹爹的事情,爹爹真的是被那些大人聯手害的,皇帝早就容不下他了。
顧意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阿娘和弟弟的表情,提到便宜爹,王語蘭早就眼眶通紅,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了,悲傷中還有滿滿的不解和憤恨。
而大郎,也是一副不甘外加狠厲的表情。
沒想到他們的仇人竟然那麼強大啊。
她因為那些暗衛的舉動,心底微微的震撼,因為便宜爹的死,他們竟然真的不惜性命,也要為他報仇,這種死忠,叫人歎息。
顧意深吸一口氣,隻是,現在将令牌還給他們,不會真的要他們複仇吧。
不過,他們當時聰明的選擇不跟他們聯系,免于他們被盯上,讓他們安全的到了流放地,顯然也不是蠢人。
她不免的想到了蕭景夙。
那家夥暗戳戳的要造反,想要推翻當今的朝廷,而他們和不少高官都有仇,倒是和他的目的殊途同歸。
好像,不答應也不行了。
顧意歎息一聲,看了看大郎,又歎息一聲,這孩子年紀雖小,性子卻出奇的執拗,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皿海深仇,便不可能不報。
顧家子都是有皿性的。
“接下來該怎麼辦?
”顧意弱弱的問。
大家都沉默着。
王語蘭道,“意兒,大郎,你們先出去,我陪陪秋容。
”
大郎和顧意走出房門,嘉月在院子裡玩,二郎在讀書,都有些疑惑的看向面無表情心情不佳的姐姐哥哥。
兩人各自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平靜了許久。
再次出門,大郎跟顧意道,“長姐,我想找王爺。
”
顧意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個小孩子,操心什麼,乖乖吃飯長身體吧,我去找他。
”
她先是去了鋪子一趟,現在鋪子每天的生意都日常紅火,翠娘掌勺的滋味也一點不差,她把鹵肉和撈汁的方子都告訴她們,自己就可以完全丢開手了,隻是偶爾查查賬罷了。
見到顧意,曹娘子便打招呼,“嘉意,你來了!
”
顧意笑着點頭。
“曹大叔他們還鬧着要回村裡嗎?
”
曹娘子便笑,看她的臉色便也知道,他們留在縣裡了,“這一大一小,我遇見他們可真是造孽,我賺錢多還不行了,讓老頭子多休息幾日,他還不肯,說不吃媳婦的,硬是劃着船出海了!
一天不出海都不行。
”
顧意便笑。
在鋪子裡順道轉了轉,她便朝着蕭景夙家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