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陳年舊事
葉窈本以為,謝老太會講她的故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講述的主人公并非是自己,而是她的姐姐——謝鑫卉。
1950年,那年謝老太才七歲,她姐姐謝鑫卉大她十一歲,剛好十八歲。
兩姐妹都是南苗女,居住在幽深的苗寨中,撫養她們長大的外婆是當地出名的草鬼婆,生人勿近,就連親戚都不敢離她們太近,就怕惹着六親不認的草鬼婆。
所謂“草鬼婆”,其實指的就是會下蠱的蠱婆,因為蠱也被叫做草鬼,所以蠱婆也被叫做草鬼婆。
《永綏廳志·卷六》記錄過草鬼婆的面貌,真正的草鬼婆眼睛像朱砂一樣紅,肚腹臂背都有紅綠青黃條紋。
當然,這是書上比較死闆的記載,現實中的草鬼婆看外表跟普通老人并無二樣,但她們常年與蠱蟲為伴,氣場陰邪,讓人不敢接近。
謝家姐妹的外婆為人亦正亦邪,可救人,也可殺人于無形,族人都非常害怕她。
也因此,謝家姐妹也是讓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謝秋荷不像姐姐在蠱術方面那麼有天賦,她更像是一個普通孩子,向往外面的世界,想要和同年齡的族人一起玩。
這個願望在她七歲那年,草鬼婆驟然逝去後得到實現。
雖然謝鑫卉是草鬼婆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繼承者,但她生性溫和善良,從來不濫殺無辜,反而還用蠱術來救人。
漸漸的,謝家姐妹被族人所接納,關系在慢慢變得親近,謝鑫卉還托族人幫忙,讓謝秋荷上了小學。
那一天,謝秋荷放學回家。
謝家住在山上,路上渺無人煙,忽地,草叢中似乎傳來一陣悶哼聲。
謝秋荷人小膽子卻大,她往發出聲響的那方走了幾步,扒開比人還高的雜草。
“誰呀?
是誰在那?
”
草叢被扒拉開,露出地上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着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約摸二十出頭的模樣,相貌俊美,氣質斯文,此時,正倒在地上,捂住兇口咳嗽。
人都對美好的事物沒有抵抗力,七歲的謝秋荷也是如此。
小小年紀的她在看見男子的那一刻覺醒了顔狗之魂,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試探性地問道:“大哥哥,你怎麼啦?
”
男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舊疾發作。
”
謝秋荷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說道:“那你要不要去我家休息一下呀!
”
小女孩毫無防備地說出這句話。
事實上,她壓根就沒考慮過安全問題,就算是十個壯漢在她姐面前,都會在瞬息之間被秒成渣渣,更别說,眼前這個說一句話都要喘三口氣的病弱男子。
男子沉思了片刻,擡頭感激道:“多謝,那就叨擾了。
”
謝秋荷咧嘴笑得燦爛極了,露出正在換牙的牙床,“不用謝,大哥哥我扶你起來吧!
”
路上,兩人交換了姓名,原來,這名年輕男子叫旭安,祖籍在北方,到這邊來尋親,結果在路上不小心舊疾發作。
謝秋荷将旭安帶回家後,謝鑫卉不由春心萌動。
她少見年輕男子,旭安又生得俊美絕倫,性格斯文溫和。
年輕男女,共處一室,生出愛慕之心實在最平常不過了。
兩人在山上一同生活了月餘後,謝鑫卉已經對旭安情根深種,本是快樂的日子,但旭安發作頻道的舊疾卻讓謝鑫卉心疼不已。
又一日,病發的旭安躺在謝鑫卉懷裡,險些死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緩平呼吸。
此刻,謝鑫卉俏麗的臉蛋上已經布滿了眼淚,她撫着情郎的蒼白的臉頰,聲音染着哭腔,“旭安,你好點了嗎?
”
旭安對她露出安撫的虛弱微笑,撐起身,擡手拭去她的眼淚,“我沒事,别擔心。
”
謝鑫卉喃喃自語,“難道,真的隻有天王蠱才解你身上的毒……”
原來,旭安所謂的舊疾,實際上是中了毒。
他兒時中過毒,一直得不到根治,在毒發時,身體總是會痛苦萬分。
所謂蠱毒不分家,謝鑫卉會下蠱,自然對毒也很有了解,但她試過多種辦法,都不能将旭安身上的毒給逼出來。
除非……用天王蠱。
謝鑫卉兒時曾聽外婆說過,天王蠱是非常霸道的蠱毒,它可以用來以毒攻毒,世間所有的毒都不在話下。
但同時,它的威力也非常強大,如果蠱主心術不正,借它之力可以為禍一方。
但古往今來,那些邪惡的蠱婆為什麼沒有煉天王蠱呢?
不是她們不想,而是不敢。
煉天王蠱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前提。
蠱婆必須以自身為容器,讓蠱蟲在體内繁衍長大,這意味着蠱蟲喝蠱婆的皿,吃她的肉,一旦壓制不了體内的蠱蟲,就容易引起反噬。
古時,死在天王蠱手裡的蠱婆也不在少數,所以後來的人才不敢輕易煉天王蠱,一個不小心,命都得賠進去。
但事到如今,謝鑫卉隻有去試試。
旭安毒發時不僅痛苦,對他身體的根基損害也非常大,她必須盡快為他解毒。
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謝鑫卉毅然決定煉天王蠱……
謝老太目光幽深,臉上分明帶着幾分悔意,“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将那男人帶回家的。
”
葉窈心裡有了點猜測,“令姐難道在煉蠱過程中被天王蠱反噬了?
”
“不是,”謝老太換換搖頭,“我姐姐天資聰穎,即便是天王蠱,她最後也煉制成功了。
”
正是因為煉制成功,所以後來才會招來那樣的禍事。
旭安,這個看起病弱的年輕男子,實則上是個玄門術士。
謝老太清晰地記得,那一晚,在庭院中。
謝鑫卉拖着虛弱的身體,她渾身的精皿幾乎都被天王蠱吸食殆盡,這才勉強煉成了天王蠱。
她拿着天王蠱想要替旭安解毒,“你把手伸出。
”
旭安卻沒動作,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
那笑容,即便過去七十年,謝老太還能清晰地回憶起。
那分明是譏諷、嘲笑的笑容。
“旭安?
”情郎的反常讓謝鑫卉很是疑惑。
旭安伸出手,卻是直接拿過天王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