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養成手冊(錦繡安寧)》第160章
160
手下布衣□□的身體突然一僵,宜寧才意識到這是出家人,估計不怎麼習慣女子觸碰。
她收回手道:「情急之下冒犯,大師見諒了。
你殺了領頭人,豈不是讓他們來對付我們?
你手頭沒有箭了,我倒是挺想幫忙的,但我幫又幫不了你。
還是你真如傳說中那般能以一敵百?
」
習武最多練八段錦、易筋經,敵二十已經是很厲害的了,敵百也就是聽聽罷了。
道衍卻再次拉弓:「不把這些人引走,你三哥更危險。
」
箭破空而出,馬背上的人連馬一起仰翻在地,揚起一陣灰塵。
道衍果然百發百中!
神機營立刻有人救他,剩下的卻朝他們追過來。
道衍立刻驅使馬車掉頭,朝著荒野跑去。
宜寧看到神機營的人拿出了弩-箭,頓時有點緊張,弩-箭的強度可不是弓箭能比的,那射穿木闆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她敲了敲車壁,才放心下來,應該是鐵水澆灌過的,根本不怕弩-箭。
馬車跑得極快,那馬身上浮出筋絡,四肢有力結實,應當是一匹純種的大宛駒。
宜寧被折騰得坐都坐不穩,尾脊骨那塊生疼。
但是看到後面追了二三十個神機營的人,她不敢出言打擾到道衍。
不知道怎麼才能把這群人甩掉!
*
羅慎遠其實也沒有久留在山寺久留。
他這次來一則是為了救羅宜寧,二則也是想帶走曾應坤。
兩個人他都想要。
後山是他派了人去縱火的,他們猜到陸嘉學把人關在大慈寺,其實也不難。
陸府有護衛時常往來於大慈寺,而大慈寺最近的齋飯用量又明顯多於往常,順藤摸瓜很快就找到了。
於是他準備聲東擊西,救出羅宜寧最好,如果能順便帶走曾應坤也是很有利的。
計畫很周全,隻是派去營救曾應坤的人要直面陸嘉學,都是精銳。
如果再等半柱香的功夫沒見到他們覆命,他就要立刻離開。
那些人就都成了棄子,應該都會死。
羅慎遠的手指敲著窗櫺,閉眼算時間。
外面沒有任何動靜,他突然睜開眼道:「立刻離開!
」
屋內立著兩個護衛,聽到羅慎遠的話立刻跑去吩咐馬車。
羅慎遠在護送下從屋內走出來,就看到陸嘉學已經帶人等在門口了。
陸嘉學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等著他們。
應該是才從後山過來的,臉色漠然冰冷。
反應果然很快!
羅慎遠笑道:「都督大人?
甚巧了,我說過來拜訪道衍大師,卻不見他在。
正要出門便碰上你,看著樣子似乎有急事?
」
陸嘉學也笑了:「羅大人不清楚?
後山有人想劫囚車,縱火燒了三間倒座房,幸好火勢已經被控制了。
還抓了群縱火行兇的人,準備扭送都督府的時候竟然要吃毒自盡,幸而我捏斷他們下巴救下幾個,回去刑訊一番,幕後之人應該能知道。
」
羅慎遠依舊平靜:「佛門清淨地,竟也有人縱火。
」
陸嘉學聽了低沉一笑:「聽聞羅大人擅長刑訊,不知能否支招一二?
」
「支招不敢當。
」羅慎遠拱手,「都督大人若是感興趣,我叫下人送兩本書到都督府上,數種刑法皆在列中,單就剝皮一項,便細分五大類共三十多種方法。
都督大人若想學習看這個最佳,今日羅某要先告辭了。
」
羅慎遠這次帶了一百多個人過來,皆是悉心培養的死士。
此刻全包圍在外側,所以他並不擔心。
陸嘉學要是敢動手,現在就是被甕中捉鱉的那個。
他笑容不變,暗中立刻做了個手勢。
周圍早已埋伏好的人頓時一躍而起。
陸嘉學早已料到,心頭冷哼。
果然還是他輕敵了。
竟然沒防到他!
於他而言這簡直就是恥辱。
若是他沒有輕敵,羅慎遠想從他手裡帶走羅宜寧?
想都別想!
羅慎遠也在心裡感嘆。
今日隻能先離開了,至於曾應坤是別想搶了!
果然不能跟陸嘉學比他的強項,他戰鬥力太恐怖。
要不是今日是他算計於陸嘉學,早就設下埋伏,陸嘉學防範不夠,他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陸嘉學表情冷漠陰鷙,羅慎遠肯定已經送羅宜寧走了。
道衍跟了他五年,除了禮佛,平日對什麼都不上心。
他抗倭之後皇上本來要給他封個正三品的指揮使,他卻拒絕了。
本以為的確是個高僧,陸嘉學還特意擴修了大慈寺讓他好生住著,沒曾想竟然跟羅慎遠勾結,從他手裡算計東西。
羅慎遠這人年紀不大,心眼太多。
一般人絕對繞不過他,程琅就是其中的高手了,卻絕對比不過他。
陸嘉學看著他走出院子,在背後淡淡道:「羅慎遠,既然你不願意休妻。
以後就怪不得我了,我本來還有幾分惜才之心,想放過你的。
」
「大人隨意。
」羅慎遠遠遠留下一句。
陸嘉學又笑了笑:「她與我的情分……可不止義父義女這麼簡單的。
」
羅慎遠好像身影也沒有停頓。
陸嘉學這次帶的人不夠多,外面接應的神機營估計全被道衍攔住了,他沒有對羅慎遠動手。
來日方長,羅宜寧現在不願意接受他,遲早有一天會回到他身邊的。
當然她要是一直不回來,他的耐心也不會很久。
陸嘉學喘了口氣,當他看到對方人手其實並不多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這是聲東擊西了。
他立刻轉頭返回,卻還是晚了一步。
羅宜寧已經被帶走了!
而羅慎遠埋伏了大量死士在周圍,他不會這個時候輕舉妄動,他帶的人並不算多。
交戰之下沒有優勢。
但他可不是善罷甘休之人,那畢竟是他的妻子。
陸嘉學牽了馬的韁繩讓馬掉頭,朝著官道的方向疾馳而去。
*
山上的天氣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
剛才還出著太陽,不一會兒烏雲密佈竟然下起滂沱大雨來。
幸好道衍對這山上非常熟悉,七轉八轉的擺脫了神機營的人,帶她找到山上的土地廟避雨。
隻是下車的時候因為路滑,宜寧沒踩得穩腳蹬差點摔了。
道衍回頭看她,似乎在催促她動作快點。
大雨打在身上無比冰冷,宜寧咬牙自己站起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身上就濕透了。
腳踝未完全好的傷又這麼一扭,好像又復發了。
山上常年生長人參、紅景天等藥材,僧侶常上山採藥,就在此處休息。
因此裡頭收拾得乾乾淨淨,雖然隻有一間廟加兩側耳房,但是炕床、桌椅、生火做飯的爐子一應俱全。
宜寧避進來之後打開窗透氣,看到外面滂沱大雨,把路上打得滿是泥濘,當真暴雨如注,天色昏黑。
馬車立在院子裡,馬兒被雨水拍打著,鬢毛全濕了,無措地甩著頭上的雨水。
沒得辦法,這裡又沒有馬廄,房子太小它也進不來。
羅宜寧在破廟中找了一會兒,從角落裡拎了個桶出來,準備去接一些雨水來煮熱喝了,至少去去寒氣。
她現在在小日子裡,受不得寒,否則更是要遭罪的。
沒得丫頭伺候總是要自己動手的。
何況衣服濕透了連換洗的都沒有,黏糊地貼在身上,又冰冷又濕重,她想升火烤一烤自己,至少能夠暖和一些。
道衍見她提桶,就道:「外面大雨。
要是出了什麼事,我還得去救你,不要動。
」
他不同意,宜寧隻能放下桶,身上寒意越重。
他見此才緩緩閉上眼,盤坐在炕床上,又繼續誦經數佛珠。
宜寧過了一會兒又試圖點爐子,深秋下雨真的太冷,又是在山上,比平日還要冷許多,她隻穿了一件潞稠的藏青色褙子還濕透了。
她知道怎麼點火,明明一劃就著的,現在因為頭暈腦脹渾身發軟,力氣太小,火石擦得手疼都點不著。
道衍大師把她帶進來之後幾乎就不理她了。
一會兒他可能終於看不下去了,一雙戴著佛珠的手還是從她手裡接過火石,摩擦幾下點燃了引火紙,再放進去點燃了木炭。
這下屋內就暖和了起來,總算不是刺骨寒冷了。
宜寧也沒有坐炕床,就坐在圈椅上抱作一團,下巴擱在膝蓋上,讓火力盡快把她烤乾。
羅慎遠這個師兄雖然一開始想殺她,但這時候總要處好關係。
她想知道道衍跟羅慎遠的關係,就跟道衍說話:「大師,你和我三哥同門師兄弟,可是從他小時候開始的?
」
「貧僧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十一歲了。
」道衍淡淡說,「你到炕床來坐,我坐圈椅。
」
「我無妨……您睡炕床就是了。
」宜寧覺得坐在圈椅上更能保持警惕。
她連頭都沒擡,那白玉般的後頸上,就看得到剛才的皿痕。
雖然睏倦又渾身難受,但還是保持著基本的警惕,不敢入睡。
畢竟道衍剛才可是想殺了她的。
道衍又坐下唸經,既然她不領情他也當沒說過。
宜寧一聽還是《心經》,打了個哈欠,強打精神起來。
她往隔扇外看,馬兒自己縮到廟裡窩著去了。
大雨已經小了很多。
剛下了雨山上全是霧,隻看得清楚遠處昏黑的巒影。
也不知道羅慎遠離開沒有,她什麼時候能走……她想立刻回到羅府去,回去熟悉的家裡。
能帶給她溫暖和依戀的家。
但她又想起陸嘉學說的話。
隻要她還是羅慎遠的妻子,他就不會放過羅家。
宜寧靠著圈椅,有種迷茫而悲傷的情緒籠罩著她。
也許是因為大雨傾盆的夜晚,也許是因為太冷了,屋內道衍似乎連句話也不想與她多說,黑夜寂靜無聲。
要是羅慎遠沒有找過來,豈不是要在這山裡過夜了?
她渾身又濕又冷,在這裡過夜明日絕對高燒不止。
天色完全黑下來,山裡的夜更冷,宜寧就把隔扇關了。
道衍又收了佛珠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個隻有半個巴掌大的小紅薯,扔進了火爐中。
立刻發出噼啪一聲響。
「你的晚飯隻得這個吃,山上野生的。
」
宜寧本以為她不餓,但等到爐子裡飄來烤紅薯熱氣騰騰的香味時,她還是很想吃。
掏出來的時候還很燙,這麼巴掌大的一個,她剝開之後還分了一半給道衍,他倒也沒有拒絕,想必山上的確食物難得。
可能是因為傷寒了,她開始頭暈發脹,沒有胃口,也嘗不出味道來。
但她不能不吃東西,宜寧勉強把小半個紅薯嚥下去了,倒是熱騰騰的綿軟,比沒得吃好。
宜寧正吃到一半,突然聽到門口有馬車聲。
道衍聽到聲音就警覺起來,又拿起了自己的長弓。
但門扉被扣響的聲音,卻響起來一個徐緩沉穩的聲音:「是我,無妨。
」
宜寧聽到是他的聲音,身子就先反應過來,忍不住的眼眶發熱。
羅慎遠來找她了!
道衍朝門外看去,果然一個高大的影子已經立在那兒了,他撐著把傘,剛收了傘打開房門。
道衍才放下手中的長弓,不再戒備。
宜寧竟然覺得想哭,羅慎遠走進來看到她那般狼狽的樣子,止不住心疼得皺眉。
三兩步走過來,解開披風將她從頭到尾地包裹住。
一摸她的額頭竟然是滾燙的!
「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羅慎遠把她抱進懷裡。
月事的時候本來就容易傷寒,否則宜寧是沒得這麼容易生病的,她還沒得這麼嬌花。
她覺得自己比平日脆弱,看到他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緊緊地抱著他不放,喊了聲三哥,聲音已經是沙啞的了。
道衍才道:「她方才在雨裡摔了一跤。
」語氣淡淡的。
羅慎遠抱著她更能感受到小姑娘已經渾身滾燙,燒得厲害了。
他問道:「我記得你這裡有些藥材,怎麼不給她燒碗去風寒的湯藥?
」
「我不知道她得了風寒。
」道衍說著,她剛才這麼逞強坐在圈椅上,讓她睡床也是不肯的。
還以為沒得什麼事呢。
畢竟對於他來說,淋雨濕衣裳隻是小事一樁。
羅慎遠嘆了口氣,師兄不常與女子接觸,哪裡會想到這些。
宜寧又是那種在生人面前絕不開口示軟的性子。
罷了,反正他是要把人帶回去的,現在就走吧。
他身上還是熟悉又讓人安心的味道,宜寧環著他的腰,在他衣襟上深吸了口好聞的味道,還有雨水潮濕的味道,才說:「無所謂,你找著我就好了……這個地頭太偏僻,我還怕你找不到這裡來。
」
「好了,現在沒有事了。
」他抱著宜寧,拍了拍她的背。
「我當然會找到你的。
」
羅慎遠謝過了道衍,先把宜寧抱回了馬車。
她已經開始昏昏沉沉了,讓她在馬車裡好好休息。
羅慎遠才返回廟中,跟道衍說:「你恐怕也不會回大慈寺去了……我在新橋胡同的宅子你先住下,裡面修了個小佛堂。
」
道衍搖頭道:「出家之人戒律森嚴,我寧願在這裡住下。
」
羅慎遠沒有強求,反正道衍經常雲遊四海,那可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這兒好歹是三間破屋子,給他遮風擋雨的。
他又道:「你這次背叛陸嘉學,住在此處不安全,他早晚會找到你的。
倒不如你繼續去雲遊四方。
」
「放心,他也不會殺我的。
」道衍說完,又徐徐地閉上眼。
羅慎遠最後看了他師兄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陸嘉學的確不會殺他,道衍此人特殊。
但陸嘉學也不會再信他就是了。
他告辭道衍上了馬車。
馬車裡沒有爐子,宜寧在鬥篷裡蜷縮成一團,冷得她想寬衣解帶,把濕衣服脫了。
但她在羅慎遠面前如何好脫,隻能把鬥篷裹緊一些。
看到他終於進來,馬車開動了。
宜寧咬咬牙,顧不得別的往他懷裡鑽,他身上很暖和啊!
羅慎遠被她拱得打開雙手,讓她坐到自己懷裡來。
擦了擦她濕漉漉的頭髮,又將她抱緊了一些:「難受嗎?
一會兒就到家了。
」
當然難受!
她緊緊抱著他的腰,像條貼在他身上的八爪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