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靜心
淨心又看向傾城,二人隻有過一面之緣,可其中緣分誰又能說得清呢?
“沐小施主,臉色尚可,可是近日解開心中煩事?
”他不由問道。
傾城對淨心并不熟知,隻知道他是淨壇的師弟,見他開口問詢也隻是道:
“是解開一些。
”
淨心好像特别喜歡說教道理,聽聞傾城的話便道:
“煩事,可解亦開纏,隻有心思清明,才可化解。
”
他的話好像意有所指,清明的目光裡卻沒有一絲雜色。
“是。
”傾城虛心受教。
淨心點點頭,平和的目光仿佛剛才隻是有感而發。
他朝沐老夫人道:
“沐老夫人可去内堂聽經,稍後會有大典舉行。
沐小施主年紀尚小,此等場合不易參加,還是留在此處稍息片刻。
”
傾城心頭一動,總感覺淨心于她有太多熟悉感。
“有勞大師。
”好在,沐老夫人沒有任何察覺。
在淨心的指引下,去了内堂。
屋内再次恢複了平靜,沉重的木魚響徹房間,聲聲敲擊内心深處,許多封閉的角落似漸漸開啟,許多塵封的舊夢似慢慢出現……傾城猛地一頓,淨心竟不知什麼時候停下敲擊,直直站在傾城面前。
他慈眉善目,一雙慧眼仿佛看透世間滄桑。
淨壇的圓寂并沒有給他帶來過多傷悲,慈善的臉上竟還挂着些許笑意。
“沐小施主,請跟我來吧。
”他淡淡開口,平和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感。
傾城回過神來,淨心已經走出很遠了。
她環顧四周,寂靜如初,高高聳立的古佛滿面笑容,輕啟的嘴角下似乎在催促她快點跟上。
一種詭異之感漸漸襲來,傾城拉起裙角,快速跟了上去。
淨心到達之處是一間小小的廂房,隻有一個床榻和一張書桌。
淨心正坐在書桌前,靜靜地看着她。
傾城走了進去,平和之下匕首已藏在袖口。
淨心的表現總讓人有種擔憂之感,明明不甚熟悉的人卻感覺對她無比了解。
而且,他故意支開沐老夫人,光憑這點,就讓傾城擔憂。
“沐小施主果真一副俠義性子,佛門重地,打打殺殺可是不好。
”淨心半眯着雙目,瞥了眼傾城的袖口,語氣淡然道。
傾城一驚,袖口中的匕首已經收藏起來,淡笑道:
“大師認得我?
”顯然,淨心看出了她的防備。
“沐相府一别,沐小施主還是這般戒備。
”淨心臉上挂着絲絲笑意,和藹慈善。
傾城因他這句話反而更加謹慎,因為從淨心的目光看來,那一次并非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猶記當時情景,淨心仿佛與她早已相識,可她的心裡卻沒有一點記憶。
前塵往事已經散去,今世的事她自問還記得明白。
房間内沉寂了一會兒,淨心忽然開口道:
“罷了。
師兄已經圓寂,你就有再多的戒備又有何妨?
”他看似有些無奈,也有些惆怅,歎息的模樣方才有了些愁雲的影子。
傾城也不掩飾,隻道:
“大師贖罪,小女子隻想保全自己。
”
這是她的心裡話,以前的她不懂,為什麼人與人之間不能坦誠相待。
就如她與沐傾心,本是同胞姐妹,為何變成生死較量?
如今的她不得不懂,人情往來不過一個“利”字。
沒有永遠的敵人,亦沒有永遠的朋友。
在金錢,在利益面前,所有的慈善都會變成虛無。
淨壇大師已是她在這世上僅剩那為數不多可以信賴的人,随着他的圓寂,她的内心漸漸封閉。
她不再相信,也不敢相信旁人。
今世的她才知道,前世的自己有太多的不知道,有太多的癡傻。
那些看似幫助她、照顧她的人,其中竟也隐藏着險惡用心。
她不敢……
這些話,傾城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淨心卻仿佛忽然明白了一般。
他搖搖頭,目光已經舒展開來。
“罷了罷了,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師兄說的果然沒錯,你肯定會來。
”
一句話,讓傾城的心裡防線頃刻緊繃。
“淨壇大師有提過我?
”她想也沒想便問。
對她來說,淨壇大師猶如她的指路明燈。
而淨心又是他的師弟,總讓她産生依賴。
淨心點點頭,歎息道:
“師兄圓寂前夜曾與我在這裡徹夜長談,思之所及全是你王氏一族。
”他收斂起慈善面孔,雖然溫和,但亦有些愁淡模樣。
得知淨壇的思慮,傾城不由問道:
“淨壇大師可有說起過什麼?
”
淨心忽然緊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轉了目光。
傾城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問錯了什麼?
“你可知師兄為何圓寂?
”淨心蹙眉道。
傾城搖搖頭,這點也是她想問的。
淨心接着道:
“師兄為人慷慨,慈悲為懷,乃是千年一遇之神迹。
本該造福百姓,普度衆生。
可天機已洩,必要人償還。
師兄為保全故人,這才以犧牲自己得以成全。
”
“什麼!
”傾城大驚,她的心裡隻有一句話:淨壇大師是因她而亡。
提到此事,淨心也無法靜心。
他與傾城一樣,有太多的不解迷茫需要有人化解,可是,淨壇的話卻又曆曆在目。
接下來的事,都要靠自己。
傾城臉上的悲傷不似僞裝,淨心有幾分欣慰,不免勸慰道:
“沐小施主不必自責,這是師兄自己的選擇,與任何人無關。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師兄的圓寂的而結束,如今開始的該是新生。
”
這就是他開解自己的話,雖未得道高僧,遇到生老病死,也未免俗态。
極樂雖好,但世間仍有留戀。
他大概明白,師兄為什麼說他要靜心的原因。
傾城心中悲傷,但經過淨心開解也明白了許多。
有些說,說不清的。
她跪下身來,朝着淨心重重叩了三個響頭,再起身,面色已回複平靜。
淨心欣慰點頭。
“難得沐小施主想開許多,想必來佛照寺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少。
”他與傾城了解不多,但淨壇曾與他講過許多。
此番見到,也猶如多年老友一般親切。
可傾城戒心太重,他已無法參透,有些事,恐怕師兄也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