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幟舟再次沉默起來。
“我明白了,你是實話不能說,假話說不出對吧?
”陳老家裡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他決定當一次月老,幫這對年輕人把問題給解決了。
江幟舟看出他的意圖,故意扯開話題道:“您這樣做,不覺得是便宜了仇人麼?
”
陳老面色嚴肅起來:“原來你是這麼想的,那我倒更要聽聽你的打算了,如果換作是你,會怎麼報複?
”
他四舍五入算是氣死江城海的人之一,也就是江幟舟的殺父仇人,現在雙方能平心靜氣的坐在一起說話,當真是一樁奇事。
江幟舟認真的說起了年少時在江慧琴灌輸下所做的謀劃:“我曾經想過要徹底搞垮江家,讓仇人看着他半生基業毀于一旦,然後還要挑撥他身邊的人,讓他落個妻離子散,孤家寡人的下場。
”
一直以來,他都把報複江家當成人生目标,幸好陳盼及時出現,這才讓他有了新的意義,是故現在說起這些事,非但不覺得苦大仇深,反倒是暗暗感到可笑。
江幟舟回首自己過去的二十餘年的人生,心說原來被仇恨包裹的人生竟是這樣痛苦。
“巧了,我也是這樣想的。
”陳老坦坦蕩蕩的承認了自己對江城海以及整個江氏的惡意。
對此,江幟舟一點也沒覺得意外,畢竟換作他是陳老,恐怕隻會有更深的恨意,不恨的話才有問題,他平靜的等待着接下來的話,是覺得既然陳老這麼恨江家,自己也不應該是個意外。
然而,陳老卻是忽然笑了起來:“但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又有什麼好值得繼續糾結的?
他死得比我早,身邊的親人倒是比我多,但結的怨更是一點也不少,那才叫真正的孤家寡人。
”
他當着人家兒子的面大談父親的不是,倒是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應該,聽得江幟舟一怔,跟着回憶起了他跟江城海的最後一面。
他們父子倆親緣極薄,這輩子見面的次數少到一隻手就數得過來,而其中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說話最多的那次正是江城海彌留之際,将真正的遺書交給他的那一次。
至于江城海那時的狀态,也确實是應了陳老這句話,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最後陪着他的就隻有家裡的老管家。
江幟舟想到最後忽然間就釋然了,他深知以江城海的做派,結仇不廣是不可能的,現在陳老能從中得到解脫,已經算是江城海積德了,興許能減輕半分罪孽。
他不失感慨的想,不知道母親會不會跟江城海在同一個地方見面。
陳老活到這把年紀,已經差不多把仇人都熬死了,在人生閱曆上也算是有點發言權,不等江幟舟再開口問,先些自問自答道:“你是不是還想問我既然這麼釋然,為什麼又活得百無聊賴?
”
“我确實這麼想過。
”江幟舟見他心情不錯,不像是會因為一兩句話就把他跟陳盼趕出去,繼而撕毀連口頭答應都沒有的合作協議的意思,鬼使神差的問,“我甚至覺得您活的比我豐富。
”
一般情況下,像陳老這樣了無生趣的人應該會盼着早死,然後去地下跟妻兒團聚才對,但他卻是開發出了釣魚這樣的愛好,還跟小陽成了忘年交,就是交際寡淡了點。
旁的人喜歡釣魚,是喜歡呼朋引伴,跟大家夥兒一起談論生活,順便攀比誰釣的魚多,誰釣的魚大,而從江幟舟他們撞見陳老的那一次來看,他更喜歡找個沒人的清淨地方,自己慢慢釣魚。
陳老哼了一聲:“你管那叫豐富?
我但凡能找到别的更合适的活動,我也懶得去釣魚,那不是身體狀況不允許麼?
否則我還是願意去打籃球,可惜人家老年足球隊不收我。
”
江幟舟聽到這裡,嘴角微抽了一下,心說人家要是敢收您的話,不為别的,就為了能少賠點錢,也得當天全隊解散,否則萬一出個什麼事,怕是說不清楚。
眼見着氣氛輕松起來,陳老話鋒一轉:“所以你還覺得我那兩句話一個意思麼?
”
珍惜眼前人就會想要阻止時光的流逝,但這是不可能的,他孤苦了這麼多年,已經厭倦了從時光中尋找慰藉,現在能做的就隻有勸後來人珍惜時光了,隻有過好每一刻,以後才不會後悔。
江幟舟跟他看似東拉西扯的聊了這麼多,心裡真如明鏡一般,道理是明白了,理解的方向卻不太對。
他鄭重其事的想,如果自己真的注定要跟陳盼分開,那更應該珍惜好現在的時光,首先就得把這個不合格的情敵給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