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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408 給他們一些像樣的震撼

長安好 非10 8399 2024-12-26 11:57

  倭軍大舉攻襲潤州之初,京中聞聽此訊,朝野上下即人心惶惶。

  之後又聞倭軍率七萬兵力攻打江都防線,四下更如熱鍋上的螞蟻,大多官員一面心急如焚,一面又認定江都水師定然不敵,隻有三萬水師,拿什麼抵擋七萬倭軍?

  合着那位抗倭大元帥,手握八萬、以及之後朝廷再次增派的三萬兵馬,攏共十一萬兵士,她卻隻操練了三萬可以出海的兵卒出來,簡直形同兒戲!

  早朝之上,諸多官員對常歲甯的對敵布防能力提出了質疑。

  在他們大多數人看來,如此敵我懸殊的海上對敵之法,倭軍攻上岸來,恐怕是遲早之事!

  倘若海上失守,陸地之上,何人主持大局?

  抗倭大元帥?
且不論她是否能活着從海上回來,縱然能,一個連海上防禦都沒能守得住的“大元帥”,還敢将陸地防守全部交予她一人之手嗎?

  于是有官員提議,需趁早在江都及沿海各州着手準備陸地防禦,言辭間并将此稱之為“亡羊補牢”。

  此時提議易帥,顯然是不妥的,所以,便有了使監軍太監前往之舉。

  大盛曆來有宦官監軍之例,監軍太監持天子令,以督地方軍事,所到之處,光焰殷殷。

  更何況,此來之人乃是喻增,其為宦官之首,分量不言而喻。

  選擇讓喻增前來,是各方官員權衡之下的提議,一則,喻增分量在此,有望彈壓得住江都局面。

  再者,與尋常宦官不同,他有多年随軍的經驗,曾為先太子殿下親信,文武雙全,有治軍之能。

  至于那勞什子“四爹”的身份,大多人隻當作個笑話來聽罷了,喻增此人,心性冷清孤僻,這些年來與常闊等人往來也并不密切,他忠于的隻是先太子,而非先太子部下。

  且皇命在身,若他敢怠慢徇私,那這司宮台常侍之位,便也算做到頭了。

  退一萬步說,與勢力盤根錯節的前朝官員不同,宦官一旦離了京師,實權便被騰空了大半,不必擔心他會脫離天子掌控。

  以上這些,天子自然也都想到了,但除此外,聖冊帝另還有一重不為人知的考量。

  此行喻增持節趕赴江都,身邊還有若幹六七品上下的官員随行,他們大多出自兵部,但背後代表的官員勢力卻并不相同。

  喻增抵達江都刺史府時,刺史府上,以王長史為首的一衆官員皆出面相迎,姚冉與王嶽也在其中,隻駱觀臨不曾出現——沒辦法,生而為已死之人,見不得光。

  聽聞有京師欽差前來,李潼也悄悄過來瞧了瞧,透過大開的廳門,隐約瞧見了那朱袍太監的面容,不禁在心中暗忖,雖是個宦官,且是個上了年紀的宦官,生得倒是極好。

  “李姐姐……”見李潼從前面回來,元淼和元灏姐弟二人迎上來,元淼有些不安地問:“海上可有大人的消息傳回?

  “消息暫時沒有。
”李潼歎氣道:“麻煩倒是已經來了。

  監軍太監,代天子監察軍事,亦有問罪處置将帥之權。

  李潼心中又如何不擔憂,軍中傳回的确切消息,停留在了常大将軍親自離營出洋……

  如今常妹妹在海上,常大将軍也在海上……數日前,她已寫信送回宣州,告知了母親常大将軍出海之事。

  至于歲安那邊,她暫時尚未去信,從江都傳信到北境,少說需要十日,信送到時或許又有新的消息了,眼下一切尚不确定,還是再等一等吧……

  現下李潼隻期盼着,能等到好的消息從海上傳回。

  可那是廣闊無邊際的黃水洋啊,詭谲的風浪,兇殘的倭軍,又是以少敵多……

  究竟要怎麼赢呢?
李潼日日夜夜在想,卻怎麼也想不到。

  但是,她是她,常妹妹是常妹妹啊,常妹妹總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這次,必然也不會例外的吧?

  李潼懷此想法,才得以保持鎮定,這些時日仍能做到每日帶着元淼和駱溪學習作坊事務。

  四大作坊,今已初具雛形。

  沈三貓和阿澈也每日忙得腳不沾地,時時跟随孟列身後,招納安置工匠,置辦各坊所需用具,乃至開始着手拟定坊規。

  孟列沈三貓等人,也在時刻憂慮戰況,但誰也不曾停下手中的差事。

  孟列每日都會問起軍中有無消息傳回,在心中默數着對戰的日子。

  此一日,天色黑透後,忙了一整日的孟列,回到刺史府中,方才得知喻增來此的消息。

  聽到這個名号,想到殿下此前提及的懷疑之言,以及這些時日他令京中暗樁深挖到的,有關喻增家中之人的一些可疑之處……孟列于夜色中轉頭,看向喻增一行欽差下榻的前院。

  作為殿下曾經的親信,喻增自然是見過他的。

  如今殿下未歸,為免除不必要的麻煩,他暫時不宜與此人相見。

  出于謹慎,接下來兩日,孟列再未回刺史府。

  如此等了兩日,仍未等到确切軍情傳回,喻增并未着急提及接管陸地兵權之言,但那些跟随前來的官員們,卻已經沒了耐心。

  他們其中有人開始不客氣地質疑道:“……如此要緊關頭,按說前線至少每隔三日便須傳訊回營,可如今爾等卻道遲遲沒有戰報傳回,本官是否該懷疑,江都刺史府有刻意瞞報之嫌?

  “三日一傳訊?
那這位大人可知,前線開戰處,距離岸邊有多少海程?
船隻多久可以抵達返回?
”姚冉冷靜反問。

  那名官員被她問住,神情不禁氣惱,他如何能知曉得這般清楚?

  “大人一概不知,但大人張口便敢有問罪之言。
”面紗下,姚冉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角度:“且現如今海上多見西北風,由前線返回,需逆風行船,速度較之平日更慢倍餘,消息傳回滞緩,并非人力可以左右。

  被一個年少的女史如此态度對待,那名官員面色愈發難看,拿發難的語氣問:“……但若因此延誤陸地布防,試問誰能擔待得起?
你一個區區女史嗎?

  姚冉目不斜視:“我家大人出海之前,已将各處防禦布置妥當,斷無因海上戰況延誤陸地布防之說。

  “布置妥當?
”有官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道:“縱然如此,卻也還須有人主持大局,常刺史遠在海上,勝負不明,隻恐屆時鞭長莫及。

  他渾然一副不與女子多言的面孔,轉頭向喻增拱手,道:“喻公,我等奉聖命而來,如今海上戰況危急,為穩固江都局面,您還須及早應對才是。

  是在催促喻增盡早接手江都兵權防務了。

  一直未曾言語的喻增,終于開口,拿幽沉無起伏的語氣道:“再等一日。

  他道:“明日天亮之前,若再無确切戰況傳回,即由我等奉命接管江都防務,以備倭軍攻來。

  于公于私,他都必須這麼做。
于公不必多言,奉命行事。
于私,如若任由江都陷入更糟糕的局面,來日她和常闊亦要擔下更大的罪責。

  雖然他清楚地知道,這些随行的官員各懷心思。

  離開前廳之際,那名被姚冉堵了幾句的官員,睥睨地瞥了姚冉一眼,拂袖冷笑而去。

  明日之前,縱然等來消息也是無用,除非是大勝的消息!

  但是,大勝?
那常歲甯拿什麼大勝?

  倭軍大肆進攻,她隻以三萬兵力應對,倒不知這三萬人,在她這自大狂妄的主帥的帶領之下,如今還剩幾人在苦苦支撐?

  她願意逞強趕赴前線,如此也好,恰給了他們順理成章取回兵權的機會。

  一個借着亂世這股東風,迅速揚名的小女郎,打了兩場勝仗,便當真以為自己本領了得,能獨吞得下江都這處寶地嗎?

  她怕是根本不知道,她的種種霸道之行,以及在江都的諸多出格舉措,究竟得罪了多少人,又觸犯了哪些人的利益……

  那些提議讓監軍接管江都兵權的官員,哪個不是早已視她為眼中釘?

  如此不自量力之人,到頭來,卻根本無需他人出手,眼看便要亡于自己的狂妄之下了。

  不是放下大話,倘若江都有失,她便提頭來見嗎?

  能否履行諾言,端看她是否能夠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衆人離開後,姚冉站在原處,無聲收緊了十指。

  這些所謂朝廷官員,真正關心的根本不是戰事,而是剛嗅到江都危急的氣息,便急于派出各自爪牙,試圖來分食江都了……

  口口聲聲為國為民而慮,實則全是唯利是圖,以及狹隘的傲慢。

  從這數日的态度來看,姚冉覺得自己甚至可以認為,他們已認定、更甚是希望海上傳來戰敗的消息,以此滿足自己分食利益的企圖,及心中對她家大人的不滿。

  他們不滿那個行事張揚自我的“小女子”處處壓在他們頭上,他們很樂見那個“小女子”就此跌落,然後他們便可以傲慢地說一句“早就說過,區區女流,何堪大任”。

  哪怕,那個“小女子”的跌落,要以無數将士的性命鮮皿作為代價,他們也依舊樂見,并不吝為之竊喜。

  他們不在乎真正的輸赢,他們看不到長遠的得失,他們眼中隻有自身黨派,乃至整個父權的利益與輸赢。

  國難當前,民生煎熬……大人為江都嘔心瀝皿,而今拼死殺敵護國之際,卻要遭如此蛀蟲趁虛觊觎!

  江都是經大人之手重建,不該毀于倭軍之手,也不當由這些争權逐利之輩肆意攝奪!

  姚冉心底燒起一把怒火與哀憤,又不禁怨怪自己仍然力量渺小,不能在後方替大人分憂更多。

  她很快收起無用的心緒,尋到王長史與駱觀臨,将那“一日之期”說明。

  駱觀臨聽罷,心中竟也跟着生出一股無名怒氣,那些隻知弄權之流,值此亂局之下,吃相愈發難看了!

  除此怒氣之外,他又懷有兩分不為人知的心虛,他這幾日反複對照鑽研過了,他之八字,竟果真有妨克上主的可能……

  他很想将那些書給撕了,隻當它們危言聳聽,但這也不妨礙他很想将常歲甯的八字取來一觀,好看看她的命硬是不硬,經不經得起旁人來克……

  駱先生的複雜心情暫且按下不說。

  當務之急,是盡量商榷出應對緩沖之法。

  當日,刺史府即暗中使人秘密趕往軍中,再次探問海上軍情。

  天色将暗之際,忽有一隊十人快騎踏着晚風歸來,卻非刺史府派去的人。

  這些快騎來自軍中,他們在刺史府下馬之後,疾奔間,口中即高呼道:“——捷報!
捷報!

  軍報本為嚴肅之事,但他們的報捷聲中,俨然摻雜着壓抑不住的激動與興奮。

  消息很快傳到王長史等人耳中,姚冉是最先趕到前堂的,就連駱觀臨也丢下筆,快步跟了過去。

  喻增未曾前來,但那些官員很快趕到。

  他們到時,正聽那報訊的士兵高聲道:“……此番對戰倭軍,我軍大捷!

  “大捷?
”一名官員上前來,微眯着眸子問:“不知是何等大捷?

  兩軍多日戰疲之下,拖着傷亡之軍,各自後撤休整……許多武将敢厚顔将此也稱之為捷報,但他們卻是不認的!

  在他們看來,這士兵口中捷報,大抵也是如此,直到那士兵目色炯炯,滿臉振奮而真誠地報道:“此一戰,由主帥領兵,我軍于海上繳獲倭軍戰船四百餘艘,當場挫殺倭軍足足三萬!

  那名官員愣了一下,才問道:“……多少?

  “至少三萬!
尚不包含傷重逃竄者!

  “……”

  一戰殺掉了三萬倭軍?

  她手下統共三萬水師……這是怎麼殺的?

  那些官員驚疑不定間,那士兵已取出戰報,雙手呈向王長史。

  王長史看罷,含笑遞向為首的官員:“其上确有我家大人帥印,料想不會有假,如此戰況,不知是否合乎諸位大人對‘大捷’二字的定量?

  那幾名官員面色各異,卻也很快露出笑意:“如此自是大捷!
可喜可賀也!

  他們心情複雜地接過那封戰報之際,隻聽白日裡那名女史詢問道:“長史,如此捷報,是否要盡快呈往京師?

  王長史未及開口間,那名報訊的士兵繼續一臉真誠地道:“主帥有言,此捷算不得什麼,令我等傳回隻為安江都民心,待她取下倭軍主帥藤原麻呂首級,讓倭國上表請罪書,再一并報于京師不遲!

  手持戰報的官員眼角狂顫:“……”

  好一個“算不得什麼”!

  如此自大,卻又……卻又叫他們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妥。
”面具遮面的駱觀臨半邊身子隐在昏暗中,幽幽道:“如此緊要軍報,若不及時發往京師,豈非有瞞報軍情之嫌?

  衆官員:“……”

  駱觀臨在心中解氣地冷笑一聲,要報,為何不報?
正該給京師那些吃相難看之人一些像樣的震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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