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長安好

正文卷 658 諸人諸事

長安好 非10 7949 2024-12-26 11:57

  和州才不管江都的人怎麼看待他們——陛下于他們和州有恩,那可是事實。

  此時此刻,和州城外的官道旁,便圍着一群百姓,其中有一位因戰傷而斷了一條手臂的漢子,指向前方,驕傲地說:「當年!
陛下就是從那條路上來援的!

  又道:「當時陛下不過十六七歲,策馬提槍而來,大喝一聲——賊子受死!

  百姓們都激動喧騰起來。

  那漢子的同伴一臉複雜,扯那漢子衣袍,小聲道:「當年陛下也沒這樣喊吧?
離得這樣遠,咱們怎麼聽得清?

  漢子瞪他:「你沒聽清,咋知道沒喊!

  同伴撓頭:「也是啊……」

  許多路過的商客也停下來聽這漢子講述當年往事,順便在一旁的茶棚買一碗茶解渴。

  諸如此類「憶往昔」的聲音,城中則是隻多不少。

  「咱們和州也是自有天佑的寶地……否則怎能被陛下所救。

  「可不是?
城外上真觀的仙師都說咱們和州風水好,能有百年太平興盛呢……」

  「咱們刺史大人是不是也往京師拜賀面聖去了?

  一條街尾處,百姓們圍在一處說着話,一名婦人,對另一名面黃肌瘦的婦人歎氣說:「說到這裡,真是可惜了你們家阿浣,要不是走得早,這會子說不定也是大功臣了……你們一家也能跟着進京享福去了。

  那婦人聞言抓緊了手中提籃,道:「她能有什麼大造化,命薄福薄……就是活着,哪裡又能指望得上。

  「話也不是這樣說……就說季黑臉家的荠菜,聽說已經封大将軍了!
都是一道兒跟着貴人走的,按說……」

  「走……家去!
」提着籃子的婦人突然出聲喊孫子回家,打斷了街坊的話。

  有些話不能聽,不能想,越聽越想便越覺得撓心割肉一樣,好似錯失了爬到雲上去的機會,卻又隻能趴在泥裡。

  婦人拽着孫子的手往回走,嘴裡自顧咬着牙道:「當初就說不讓你去不讓你去,偏不認命,連家都不要了……死了倒也幹淨了!

  那年,軍中有人回和州,來了她家裡告訴她,她的女兒曾浣死在了戰場上。

  她愣了一下,剛想說什麼,那人遞上了一匣子銀子。

  她頭一回見到那些銀子,擦了擦手,連忙接過,心裡想,也總算沒白養,嫁人也未必能得這些錢。

  于是她當着外人的面,抱着那匣子,抹了抹眼淚。

  當晚,她的兒子奪過那隻匣子,數了又數。

  她本想将銀子給孫兒攢起來娶媳婦,可她的兒子被人拉着喝酒賭錢,不過半年就揮霍一空了。

  她抱着匣子哭,因匣子空了,所以這回是真哭。

  更糟心的是,兒子經過那半年揮霍,養下了很多惡習,脾氣也更加暴躁,隔三岔五和媳婦鄭争執動手,喝了酒連她這個當娘的也罵。

  日子已經夠糟心了,偏偏随着那位女子新帝登基,左鄰右舍都為她家裡惋惜歎息,說若是曾浣還活着他們家也就一步登天了雲雲……

  人在困境裡,聽着那夠不着的錦繡高樓,心裡就更加不是滋味。

  而比曾家人更加不是滋味的,自然是季黑臉。

  曾家人夠不着,是因為「曾浣死了」,還能解釋為家中運道不好。

  可季黑臉的情況就不一樣了,荠菜可活得好好的呢,建了大功業,他夠不着那高樓,是因為他自個兒半道跳下來了。

  于是可沒人安慰他,有的隻是背地裡的譏諷和幸災樂禍。

  偏有一回,一群人出言譏笑時,被季黑臉聽了個正着。

  那群譏笑的人,正是當初幫

  腔慫恿季黑臉和荠菜和離的那幫狐朋狗友,他們嘲諷季黑臉蠢人抓不住福分,一輩子窮酸命。

  季黑臉又恨又惱,這才回過味來——當初這些人是見不得他好,故意挑唆他,想看他笑話!

  季黑臉撿起一塊破瓦,沖上去就要出氣。

  結果對方人多,他被打斷了一條腿。

  在和州鬥毆是要挨闆子的,更何況是他先動的手,是以也不敢報官,隻能咽下這窩囊氣,躺在家裡養這窩囊傷。

  銀子是沒有的,鍋是揭不開的,床是下不了的。

  季黑臉餓着肚子躺在床上呻吟,喊了一聲又一聲:「饅頭,饅頭哎……給爹倒碗水吧。

  坐在屋門外的男孩已有少許少年相,赤着幹瘦的上半身,穿着草鞋,啃着一塊硬餅子,被喊得煩了,皺眉起身,沖屋子裡道:「喊什麼喊!

  「要不是你,我也能和餃子一樣在京城了!

  饅頭說着,突然下定決心:「我要去京城找我娘去!

  「你這小畜生……你不能不管你老子!

  饅頭不管身後季黑臉的罵聲,跑了出去。

  可他很快發現自己的想法不切實際,他沒有錢,不識字也不認路,要怎麼去京師?

  饅頭頹喪地在牆根處坐下,狠狠揪着頭發,捶了捶自己的頭。

  待稍微冷靜下來,他告訴自己:「我也是娘的兒子,娘不會不管我的……」

  他要等娘來接他去京師……實在等不到,他再想辦法進京!

  一名穿着粗布衣衫,儀态樣貌卻是不俗的少年人經過此處,看了一眼坐在那裡自言自語的男孩,沒有過多目光停留。

  少年人走過此處,負手哼着小曲兒,穿過兩條巷子,在一座尋常小院前停下,擡腳推開虛掩着的院門。

  不大的院子裡放着張藤椅,椅中躺着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正拿蒲扇趕蚊子:「回來得正好,快快生火烹飯去,餓壞為父了!

  少年人癟嘴:「您就不能自己動一動手啊,哪兒什麼都指望兒子的?
我又不是家奴!

  中年男人攤出一隻手:「我倒想買兩個家奴呢,銀子呢?

  少年人沒與父親打嘴仗,也沒急着去烹飯,而是走近過來,一臉向往低聲問:「父親,我聽四處都在議論新帝登極之事呢!
聽聞京師此時熱鬧得很,咱們真不去瞧瞧嗎?
我還想找崔六郎鬥蛐蛐呢!

  「我看你像個蛐蛐。
」中年男人看都不看兒子,躺回藤椅裡:「咱們連用處都沒派上,還敢冒頭,上趕着做斷頭蛐蛐去?

  李隐敗得很突然,她進京也很突然,應該是有人為她做局了……所以,她便沒來得及用上他這個廢物。

  這也沒啥,總也不至于用不上,還特地來殺他,好歹也是本家人呢。

  原來是本家人啊。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想着當初離開洛陽前,唐醒曾說過,之所以饒他不死有三個原因,但是隻與他言明了兩個:【節使道,這第三個原因,王爺日後自然會知曉的。

  聽聞她在太原認祖歸宗的消息時,他才反應過來這第三個原因。

  因為她是李家人,所以勉強對他網開一面。

  聽父親這樣說,少年人李昀歎口氣,隻好問:「既然用不上咱們……那咱們還留在這淮南道嗎?

  「哪裡不是王土?
我這人最怕走路了……就窩在這兒一輩子吧,挺好的。
」李複搖着蒲扇,做着打算:「既然大赦天下了……等回頭便想想法子,看看有沒有什麼門路,能把你母親和妹妹也一并撈來此處,到時一家團聚,賃個稍大些的院子,做點兒小本生意。

  李昀點着頭,很贊成,可很快又發

  覺不對:「可咱們哪有銀子?

  又找門路,又賃大院子,又做生意的?

  李複:「答應了唐家,不就有了?

  李昀臉色一陣扭曲:「您真要兒子去做唐家的上門婿啊!

  「上門婿怎麼了?
往後咱們大盛還能少了上門婿?
」李複:「你一人上門,咱們全家都不愁飯吃,再沒比這更劃算的了。

  唐家是和州富戶,家中僅一獨女,比李昀大一歲,這位女郎選婿的眼光很是挑剔毒辣,去年一眼便看中了一身布衣的李昀。

  李昀叫苦不停:「您這是賣兒子啊!

  李複理所當然:「趁着皮相還新鮮,此時不賣,待日後想賣也沒好價錢了!

  「您這是混淆李家皿脈!

  李複拿蒲扇指天:「那你倒是先問問李家祖宗和當今那位還認不認咱爺倆了!
想要安穩活命,越混淆才越好!

  說罷,拿蒲扇驅打兒子:「少說廢話,快快烹飯去!

  李昀不情不願地往廚房去,心裡還在品咂回味着和崔六郎在洛陽鬥蛐蛐吃喝玩樂的美好日子。

  當然,即便他此時當真跑去京師,崔琅也沒工夫作陪了。

  新帝登基之後,開始對朝堂勢力進行了全面的歸整分配,各人的任用與封賞事宜也陸續落實了下來。

  這是李歲甯初次以帝王的身份做出的大範圍提拔封賞,不看出身,不論途徑,隻憑能力與功勞。

  崔琅被分去了禮部,在王嶽這個新任禮部侍郎手下任郎中之職,是為從五品,官職不算十分之高,比不得崔家其他被任用的族人——這也間接說明,昔日世家家主的特權地位已是真正一去不複返了,後續想要居于高位,還要憑借真正的能力。

  崔琅卻很覺滿意,他還這樣年輕,初入官場便居五品,待日後用用心努努力,大盛官場那還不得變天了?

  宋顯被提拔為了刑部侍郎,譚離去了近來最為忙碌的吏部做事。

  湛勉仍任戶部尚書,幸而掉頭發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

  吳春白進了鴻胪寺,任六品寺丞。
鴻胪寺主掌外賓、朝會儀節之事,歸屬于尚書省禮部,吳春白的父親便曾任鴻胪寺卿。
對吳春白而言,這會是一個很好的。

  門下省仍以魏叔易這位左相為首。

  中書省中書令右相之位暫時空缺,置副官侍郎一名,出自長孫家。
另又置六名中書舍人分押六部,這六人之中便有姚冉,日常多由她來負責執筆草诏——曆來,中書舍人之位,是為大盛文人士子所企慕的清要職位之最,任此職者得伴君王左右,乃至是日後入閣拜相的最佳跳闆。

  褚太傅則正式告老了,那場太廟之亂雖是勉強保下性命,老人的身體卻很難再恢複如常了。
老太傅雖然退了,卻向新帝舉薦了數十人,令許多官員瞠目的是,其中半數是太傅自家子孫。

  褚家子孫先前不曾入仕,并非是因為皆不成器,他們當中亦不乏文壇名士,隻是不被褚太傅允許踏入官場。

  如今,褚太傅像是将剝了許久的瓜子仁兒,一把塞給了自己的學生。

  師生二人,一個堂而皇之地「塞」自家人,一個毫不遲疑地照單全收。

  而得知老太傅不久之後便會搬去城郊山水别院中釣魚養老,喬央嫉妒得眼睛都要滴皿了。

  他在國子監裡閑散了這些年,本也打算提前養老了,如今卻被舊主一把從舒适圈裡給薅了出來,塞進了兵部尚書的蘿蔔坑裡。

  當爹的忙了起來,做兒子的也不再清閑,喬玉柏以監生的身份入六部曆事,從官職微末的書令史開始學習曆練。

  和王嶽一樣,王長史也未能再返回江都,王長史已不再是長

  史,而是被提拔升任了洛陽府尹,數日前已經動身前去赴任。
離京前曾登門拜訪老師,千恩萬謝地灑淚辭别而去。

  邵善同實在很羨慕王嶽,他也想留在京師,卻未能如願,不過還是激動歡喜地動身回去了——他被調任了江都刺史,那可是江都刺史!
陛下坐過的位子!
哈哈!
誰懂!

  李歲甯親自為邵善同擇選了一名長史屬官,正是出自褚家。

  江都前七堂則沿設不變,一切如舊。

  除此外,康芷也被調回了江都,她得封明威将軍,此番被任命為江都參軍,總領江都軍,并得授監察淮南道兵事之權——這封任命诏書從吏部發出之後,很多人都敏銳地嗅到了一個信息:陛下不欲再另設淮南道節度使了。

  不單是淮南道,河南道及河北道,江南東西二道,以及山南東西二道……通通都沒有任命節度使的聲音。

  除了平盧、隴右道及關内道由原任節度使繼續統轄之外,新帝僅僅隻另外任命了兩名節度使。

  免費閱讀.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