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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356 1崔≈3金雞

長安好 非10 7935 2024-12-26 11:57

  去信給孟列的第三日,常歲甯去了正在修建的學館處察看進度,沈三貓見着她來,給了她一冊很詳具的花銷明細。

  常歲甯坐在返回刺史府的馬車上,翻看着那冊明細,每翻一頁,好似便能聽到銀票燒沒的聲音。

  「三十餘萬錢……」喜兒很是發愁:「不過是建個學館,怎就要花這麼多銀子啊。

  車内另還坐着姚冉及李潼。

  今日是查辦徐正業餘黨的欽差押送罪犯離開江都城的日子,潘公公他們實則早幾日就該走了,奈何常歲甯為杜絕哪怕一字錯漏,令人再三校驗抄本。

  諸事已辦妥,包袱都收拾好了的潘公公無奈,隻有帶着人原地摳腳,等待了四五日——沒法子,誰讓人家是奉旨抄書呢。

  今日常歲甯出門,便是為潘公公送行去了。

  潘公公甚是受寵若驚,主要是驚,生怕對方又盯上了什麼……天知道這些時日,他是懷着怎樣朝不保夕的心情在度日!

  對方獅子大開口讨要藏書之舉,帶給他的陰影,僅次于當年淨身房中那一晚的經曆。

  待确定常歲甯隻是為了履行承諾,派人幫他護送藏書之後,潘公公很是松了口氣,連連揖禮道謝。

  坐上馬車,順利出了江都城的那一刻,潘公公一顆心才算徹底放回了肚子裡,拿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頗有劫後餘生之感……這江都,除非之後另換新刺史,否則他再不想來第二趟了!

  送走了潘公公一行人後,常歲甯順便帶上為謄抄藏書之事操勞到最後的姚冉,去看了興建中的學館。

  李潼則是剛巧在學館附近辦事,聽護衛說常刺史來了,便去尋了常歲甯,待常歲甯在沈三貓的陪同下四處查看罷,幾人便一同回刺史府去。

  此刻馬車内,聽喜兒為沈三貓列出的後續花銷總額而道出的發愁之言,姚冉道:「若隻是尋常學館,自然不會有如此之大的花銷,但女郎要建的學館占地之大,作用之多,皆是少見的,造價自然不菲。

  要建成此類學館,不是隻拉一道院牆就可以的。

  土木磚瓦,這些是明面上最能看得着的,看不着的還有工匠酬勞等。
而後續大到庭院造景,小到一桌一椅一茶幾,還有一應教學用物,也都要花錢置辦的。

  「三十三萬貫錢……不多了。
」常歲甯歎道:「也就是三貓來辦了,若換作其他人,花費怕是還要多上至少三成。

  李潼認可地點頭:「常妹妹這話不假,這幾日我在附近走動,得閑時同這沈三貓也打了幾回照面,此人的确是個持家好手,且渾身上下都生着眼睛呢,哪個工匠偷懶躲閑都瞞不過他。

  此處書院因是常歲甯私建,故所用人力,也非服役之人,皆是真銀白銀花錢雇傭而來的,不怪沈三貓盯得緊。

  「那……女郎,咱們的銀子還夠使嗎?
」喜兒眼巴巴地問。

  人家升官都是發财,可自女郎來了江都後,淨花錢了。

  常歲甯點點頭:「放心,暫時夠用,之後我來想辦法。

  老常早年累下的百萬餘貫家财,聽來是個大數目,若放在京師吃吃喝喝,一家子幾輩子也是吃不完的,可出了京師,被她這麼幾番折騰,就顯得不經用了。

  起初江都富商捐銀時,常闊也捐了三十萬貫,如今又建學館,便折騰得七七八八了。

  「常妹妹,若你手上不寬裕,不如我讓人送信回宣州,再向母親……」

  李潼話未說完,便見常歲甯收起那明細單子,笑着搖了頭:「不必了,李潼阿姊。
現如今還是夠用的,待實在沒銀子可使了,再向大長公主殿下張口不遲。

  李潼自也不好代她做主,隻好道:「總之常妹妹千萬别見外

  就是了。

  常歲甯點頭:「多謝阿姊,我知道。

  李潼抿嘴一笑,在心裡道——你才不知道呢。

  常歲甯還真知道,但即便她知道那一層關系,自認卻也不該就此将宣安大長公主當作她随用随取的金庫,親兄弟且還明算賬,無論什麼關系,一味索取都不是長久計。

  宣安大長公主已幫了她許多了,尤其是在幫扶江都恢複商業之上,她以刺史府的名義給大長公主已打下一籮筐欠條了,不好再因私人建學館的需要去借錢了。

  人情總得省着些用,她不想沾着父兄的光,成為一個隻借不還的賴皮小輩。
她會讓自己盡快具備與宣州有來有往的對等能力,到那時,她才能與宣安大長公主結下真正長久牢靠的交情。

  那樣健康的關系,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那作坊之事,還要繼續籌備嗎?
」李潼此刻問。

  「要。
」常歲甯沒有遲疑地點頭:「還要辛苦阿姊繼續費心此事,銀子的事,我自會想辦法解決的。

  李潼便笑着點頭,也取出兩本冊子來:「那你先看看這些……」

  這是她這些時日帶人在江都城中各大作坊的走訪中所得。

  自常歲甯提及想效仿宣州,在江都建立作坊的想法之後,在宣州時便對此類事有所涉獵的李潼立即拍手稱贊此法可行,并認真為常歲甯出謀劃策,又主動攬過此事,這月餘來,一直帶人在為此事忙活籌備着。

  常歲甯此刻翻看着李潼遞來的冊子,因她對經商之事并不熟知,不時便還要李潼在旁解答疑問。

  李潼答得認真,常歲甯聽得認真,姚冉在旁不出聲,卻也用心聽着,學着。

  眼看就要到刺史府了,李潼才幫常歲甯将那冊子合上:「好了,歇一歇眼睛……」

  「路上也不得片刻清閑,瞧把我常妹妹都累成什麼樣了。
」李潼有些心疼地歎氣,伸出手指輕點了點常歲甯眼下的淡淡青黑。

  點着點着,因手指下觸感良好,李潼忍不住輕捏了捏少女的臉頰。

  常歲甯雖不習慣,卻也不反抗,微仰着臉由李潼捏扯,樣子顯得很是乖覺。

  沒法子,宣安大長公主是她的頭号債主,李潼又幫她這般忙裡忙外,她若連臉都不許人捏一下,那也太沒欠債的自覺了。

  馬車很快在刺史府外停下,見得從車内走下來的少女,守衛連忙行禮。

  常歲甯在前,李潼和姚冉一左一右跟在後面,帶着女使護衛大步進了刺史府。

  一行人剛來至内院,便聽迎來的王長史道:「……大人,您有貴客至!

  王長史的聲音稍稍壓低,畢竟這行「貴客」來得有些神秘,不宜聲張。

  常歲甯遂前去相見,待見得那身穿玄色束袖窄袍的為首中年男子,甚感意外:「虞将軍?

  早在汴水一戰,她追擊斬殺徐正業時,便在崔璟身邊見到過這位玄策軍中的副将,之後在汴州,荥陽,又多次碰面,也算得上熟悉了。

  「正是在下!
」虞副将抱拳行禮:「見過常刺史!

  此刻常歲甯身側隻李潼和姚冉,王長史也未有上前靠近,隻帶人守在院外,常歲甯問起話來便沒有太多顧忌:「虞副将此刻不該身在北境嗎,怎會突然來江都?

  虞副将沒有隐瞞地道:「在下此前奉大都督之命暗中回京辦事,順便按照大都督的吩咐來一趟江都,給常刺史送些可用之物——便是這些了。

  常歲甯進得院中便看到了那幾乎擺滿了整座院子的方正箱子,此刻順着虞副将的視線看去,正要問是何物時,已聽虞副将道:「大都督知曉常刺史上任江都,各處正是用錢之際。

  這句

  話是他編的,大都督什麼都沒說,隻讓他取錢送來,但送都送了,他好歹得幫大都督多說兩句好話吧。

  常歲甯有些愕然,所以……這一口口箱子裡裝着的都是銀子?

  李潼也看過去,在心中「啧」了聲,她對銀錢曆來敏銳,這麼多口箱子,粗略一觀,數十萬兩銀至少是有的。
這位崔大都督已遭了崔家除族,出手竟還這般闊綽。

  「本欲折換成銀票,但思及戰亂頻發,如此大的數目恐常刺史之後支取不便,便還是送了現錢過來。
」虞副将說着,從懷中取出崔璟當日寫下的那張字條,恭敬地遞給常歲甯——

  「統共折錢約有三百六十七萬貫,請常刺史令人過目清點。

  常歲甯接過字條的手微微一頓。

  李潼倏然瞪大眼睛——多少?

  三百多萬貫?

  這麼些箱子,不應當呀,除非裡頭是……

  此刻,虞副将已示意手下将那些箱子打開,李潼看去,隻見那一口口被打開的箱子裡,滿當當,金燦燦……

  裡頭根本不是銀子,全是金子!

  一兩金等同十兩銀,一兩銀為一貫錢……如此一來,同箱子的數目便對得上了!

  李潼看着那在午後的陽光下分外刺眼的金燦之物,一時隻覺驚訝萬分,她原先隻當是數十萬貫錢,感慨這位崔大都督倒也闊綽,可眼下才知分明是數百萬貫……

  雖說是大盛首屈一指的武将人物,玄策軍上将軍,可背後無家族支撐,出手便是這般驚人的數目,怕是得把家底都送來給她常妹妹了罷?

  須知江都最富的鹽商蔣海,先前也不過捐銀百萬貫。

  如此換算,豈非一隻崔大都督,等同三隻蔣金雞,且還有得富餘?

  李潼自幼泡在宣州那等富貴地,最不缺的便是金銀,此刻的驚詫有三成是因這數目之大,餘下的七成便是沖着崔璟的用心去了——

  但王長史不同,他此刻遠遠地瞧見那些刺眼的箱子,激動得雙眼放光……他就說是貴客嘛!
讓人幫忙搬擡時,他便猜到裡頭是錢了!

  隻是本以為是白的,沒成想是黃的!

  這顔色,可太叫人心生喜歡了!

  常歲甯看着手中字條,其上是崔璟的筆迹,上書【三佰陸拾柒萬貫】七字。

  三百六十七萬貫……

  當年她率軍攻打北狄時,一年十萬大軍的軍饷,也不過兩百萬貫。

  常歲甯來不及思索眼下這數目為何有零有整,便已下意識地道:「這些我怕是不能收——」

  這數目太大了,好似将家底都搬給她了。

  虞副将忙道:「常刺史您放心,我等是秘密來的江都,無人知曉此事。
且這些銀子來路清白,皆是我們大都督這些年來攢下的俸祿和軍功賞賜所得,您隻管放心用!

  常歲甯當然知曉它們來路清白,皆是崔璟這些年來打了無數場勝仗、一刀一槍換來的。

  正因此,她才覺得這數目太「重」了。

  但他似乎很不當回事,前不久她收到了他的回信,可他在信上竟半字未提讓人給她送錢之事,這數百萬貫錢,竟都不值得他在信上提一句麼?

  「我等此番是領了軍令來的,若常刺史不收,在下實在沒辦法同大都督交代!

  「橫豎我們大都督如今孤身一人,又是鐵了心非您不……咳,又是鐵了心不娶妻不成家的,這些東西留着也是無用!

  虞副将話至此處,不禁暗忖——縱是元祥在場,必然也要為他那看似漫不經心的口誤,而感到驚豔吧?

  自我肯定的虞副将又接着道:「且如今局勢莫測,大都督在京中也沒個可托付的人,倒

  不如都交給您,您能用便盡管用,用不了的,隻當替大都督暫時保管着便是了。

  虞副将竭力勸說常歲甯務必收下,甚至做好了若常歲甯再不點頭,他便暗示幾名下屬趕緊開溜的準備。

  隻要他跑得快,這些金子就追不上他!

  路上,他也已經想開了,橫豎看大都督這病情,是注定在常娘子這棵樹上吊死了。
從前有崔家壓着還好,如今大都督獨身一人,徹底沒人能管得住,便斷無被迫成家的可能……因此,若不能娶常娘子,這媳婦本留着也是無用!

  「……」同是行軍習武之人,常歲甯默默将虞副将随時準備逃脫的肢體戒備氣息看在眼中,想到自己與崔璟的約定,到底未再多言推辭。

  她看着手中字條上那稱得上随意的筆迹。

  所以,他怎就總能這般毫無保留,卻又好似從來不覺得自己所做值得一提呢。

  當晚,常歲甯欲給崔璟寫信道謝之際,特意翻出了崔璟不久前的那封回信。

  他很聽她的話,她上回說讓他多寫些,他便果真多寫了很多字,好幾頁信紙,沒有半字敷衍湊數。

  此時,常歲甯重新翻出來看,才在信中恍然找到了答案——原來他那有零有整的三百六十七萬貫,竟是。
這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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