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連城耷拉着眼皮,“報平安,省得她擔心我被你打了,世界上再沒我這個人了。
”
“你當警察是政府養來吃白飯的。
”梁朝肅氣笑,聲帶薄怒,“我在你們眼裡,就是這麼個形象?
”
連城擡眼瞥他一下,又垂下,“那我在眼裡是個什麼形象?
别有用心的騙子,癡心妄想的賤人,貪戀富貴的狗皮膏藥?
”
梁朝肅臉色發青,“你這是又鬧什麼花招?
”
連城這會兒也想笑了,這四年不僅她應付梁朝肅頗有心得,梁朝肅對她的警戒防備,也是日進不衰,有增不減。
她何德何能啊。
連城,“我耍花招,你一眼就能看穿。
次數多了,我累了,沒意思了,擺爛了,你想怎麼樣我,就怎麼樣我吧。
”
梁朝肅眼睜睜看她閉上眼,一副引頸待戮的模樣,連帶整個人恹恹地。
他用力扯開襯衫,他火力旺,室内暖氣又躁,隻覺得内外全是火,逼得他想發作。
連城擺爛發蔫,人趨利避害的第六感還在,察覺他定格在臉上的視線,變得火辣刺人,睜開眼盯着他,“梁朝肅——”
對梁家最後那點願景,徹底化成虛無,她突然很想問問,求個明白。
這世界上,所有事都不是憑空轉變,所有感情,也不會驟然冷卻。
明明在那個狂暴雨夜的前一天,她外出晚歸,梁朝肅還在客廳等她到深夜,桌子放着她睡前牛奶,冷了熱,熱了冷,王姨都埋怨她害哥哥擔心。
甚至更遠,梁文菲剛回來,他會顧及她情緒,帶她去聽演唱會,去梁氏上班捎上她,怕她落單。
她的生日,梁文菲在宴會廳公開亮相,他沉默陪她躲在後院看星星。
那時,梁母待她猶有深情,不會逼她強行出席宴會,寬容她和梁文菲的小摩擦,梁父出差回來,還帶給她最喜歡的手辦娃娃。
連城當時留下,是真的以為,梁家能是五個人。
所以那晚驟變後,很長一段時間,連城反複淪陷在自我檢讨裡。
是不是她沒做好,對梁文菲不夠忍讓,沈黎川本就不是她的,一切全是物歸原主。
可不論她怎麼改正都不對,怎麼卑微還有錯。
剛開始的那一年夜晚,她應付完梁朝肅,背對他側躺在床邊,眼淚滑過鼻梁,流進另一隻眼睛,再流到枕頭上,浸得頭發濕漉漉,冰冷從臉頰蔓延全身。
白天起來,再把心肝脾肺捧出去,捧給梁母看,梁父看,梁文菲看,梁朝肅看,捧給家裡傭人看。
晚上收回來,傷口縫補完,第二天再捧出去。
後來傷口太多,她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填補。
皿液裡僅剩的溫度,僅夠她艱難自保活着。
“皿緣關系——是不是真有那麼神奇重要?
”
夜風灌入窗戶,連城聲音很輕,裹挾着飄飄蕩蕩,傳入耳朵,卻陡然激蕩,震碎,天崩地裂。
梁朝肅臉上惱恨,猝不及防冰凍結成厚厚冰殼,凝固他驚怒交加的陰鸷。
脾氣徹底爆發。
“你還在白日做夢?
”梁朝肅撅起她下巴。
“睡你這四年,不夠明白?
”
連城察覺他力氣還在不斷收緊,幾乎捏碎她下颌骨。
“這兩日的殷勤原來還是為了梁家。
”梁朝肅嗤笑一聲,“連城,你賤不賤?
是母親态度還不夠明白,還是梁文菲不夠狠,梁家從上到下有一個人歡迎你嗎?
”
連城扒他手,“我隻想問個明白。
”
“身體力行的事實,你親身經曆。
”梁朝肅并不信,“還不夠明白,用得着問?
”
連城眼中情緒一瞬塌陷個幹淨。
臉上神情,像冰封後坍塌的碎末,在這個剛入夜的時刻,徹底沉入黑暗。
“我以後永遠不會再問了。
”
梁朝肅不放過她,扯住她頭發,逼她擡頭對視,“我以為你逃跑不選沈黎川去國外,是腦子清楚了,現在看來不過是演一趟,等着母親或者父親找你?
”
“不是。
”
連城是麻木的姿态,頭皮的揪痛感抵不上骨縫滲出的痛麻感,梁家養大她這一身皮骨,此時所有細胞都在炸裂,粉碎,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