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32章 滴血驗親!
“那麼,昭貴人是誰呢?
”皇帝再問。
“啟禀陛下,昭貴人當年是臣家中買回去的婢女。
自從入府,就一直跟着臣的女兒做侍婢,後來又随小女入宮。
”
虞忠回答得毫不猶豫。
“虞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剛才那封遺書上說,春貴妃……哦,不,虞更衣不是您親生女兒,是抱養的。
您怎麼能把養女假充嫡女送進宮裡,欺騙皇家呢?
”
座上,一個和虞忠不同派系的官員出面挑刺。
就算在昭貴人的事上,虞侍郎沒欺君,虞更衣那邊也算欺君吧!
虞忠言道:“陛下,臣絕無哄騙皇家之意。
隻因親女丢失之後,賤内傷心欲絕,抱養了虞更衣之後便一心一意拿她當親生女兒撫養,族譜上也是這樣記載,所以虞更衣實實在在就是微臣的嫡女!
”
有和虞忠親厚的官員便感歎:“可憐天下父母心,虞大人如此,原在情理之中。
”
卻有人道:“養女就是養女,嫡女就是嫡女,便是虞大人心裡覺着一樣,實際也不一樣。
當初虞更衣選秀入宮,虞大人本該将實情禀明,卻一直瞞着皇家,這才讓虞更衣一路晉封貴妃。
若真隻是個養女,哪有做貴妃的資格?
”
虞忠立刻反駁:“本朝曆代後妃,有的出身于平民之家,有的原是宮婢,為何侍郎府的養女就不能做貴妃了?
陛下封妃,看的是女子德行,哪裡是看娘家出身?
”
對方回嗆:“所以虞貴妃變成了虞更衣,想來是陛下發現她德行不好了?
虞大人教女無方,卻還振振有詞,這份氣度讓下官佩服!
”
不得不說,本朝官員在吵架方面,很有些本事。
绯晚眼看着話題被帶偏。
當然要給正回來。
“陛下,都是嫔妾的錯。
嫔妾身份存疑,鬧出風波,攪擾了太後壽宴,嫔妾自請罰俸三月。
”
她離座告罪,讓皇帝面露贊許。
“昭卿不必自責,這是别人生事。
既來了,便給太後敬杯酒吧。
”
“是。
”
绯晚恭恭敬敬上前,拿起酒壺,給太後添酒,“太後請用,嫔妾給您賠罪了。
”
太後臉色冷淡。
端詳着她,緩緩言道:“你這張臉,仔細看來,倒是和虞侍郎有些相似。
”
座上有個命婦說:“其實,跟虞夫人也有些相似呢。
”
恰好,偷偷離席去春棠院看望虞聽錦的虞夫人,這時候得到白鴛輾轉傳過去的消息,回來了。
她一到場,就被許多人盯着瞧。
席間響起交頭接耳的議論。
忠清伯府是太後娘家,自然随着太後的心意說話。
忠清伯夫人道:“可不是呢,昭貴人眉眼肖似虞大人,鼻子以下又有些像虞夫人,說不定還真有皿緣。
倒是虞更衣,跟虞大人夫婦都不怎麼像,原來是抱養的,這就難怪了。
”
绯晚柔柔回應:“我當初不過是侍郎府小婢,能和虞大人虞夫人相貌相似,原是我的福氣。
”
皇帝蕭钰的目光,不由随着衆人議論,在绯晚臉上打量。
香鬟堕髻半沉檀,鬓雲欲度香腮雪。
俏若三春桃,素若九秋菊。
他的昭卿,清姿絕色,又豈是虞家夫婦能比的?
可真是雞窩飛出金鳳,歹竹出好筍了!
绯晚感受到皇帝的視線,盈然回眸。
視線相交的刹那,男人眼中的纏綿之意,讓绯晚臉色一紅,連忙移開了目光。
皇帝嘴角噙笑。
昭卿羞怯的樣子,極美。
“虞夫人,你剛去哪兒了?
昭貴人是不是你親生的女兒,還要勞煩你解釋解釋呢!
”
嫔妃席裡,有想看绯晚倒黴,且想讨好太後的人,見縫插針替太後發聲。
并讓宮女把袁氏的皿書拿過去,讓虞夫人看。
虞夫人匆匆看了一遍,連忙跪到前頭,堅決否認:
“這不可能。
臣婦的女兒早就丢了,現在可能早已不在人世,虞更衣才是臣婦精心養大的女兒!
”
“是與不是,叫證人來問問不就行了。
”那嫔妃說,“袁氏的遺書上,提到了一個叫惠真的出家人,正是當年尋了真女兒回來的人,那就把惠真找來呗!
”
賢妃皺眉:“這是什麼話!
太後壽宴,難道成了查案的公堂?
此事稍後再查也罷,今日難道不是給太後賀壽更要緊?
”
那嫔妃悻悻收聲,不想招惹賢妃。
誰知,下面那個“不小心”掉了袁氏遺書的禦史,卻奏道:
“為方便宮裡查問,臣昨晚就已經派人通知的惠真,叫她今日到宮門外等候,想必這時候惠真已經來了。
”
太後發話:“那就傳進來,問個清楚也好。
皇帝,你說呢?
”
皇帝不置可否。
便有宮人奉命,到外頭宣召惠真去了。
虞忠夫婦暗自對視,都有些忐忑。
雖然已經和惠真達成一緻,但,今日事發本就蹊跷,隻怕惠真會反口……
誰知片刻之後,前去宣召的宮人,卻隻帶了那禦史的小厮回來。
“怎麼回事,惠真呢?
”禦史責問。
小厮趴在地上磕頭告罪:“老爺見諒!
奴才見惠真遲遲不來,就去庵堂尋找,誰知惠真已經死了!
今日清晨她們那個庵堂炸貢品,竈上的姑子不小心,油鍋火逸,燒着了窗紙。
不但庵堂燒了,連着庵堂所在的二十多戶人家都燒了,整整半條街!
等火滅下去,就不見了惠真師父,後來,在她禅房的廢墟裡扒拉出來一具燒焦的屍骨……”
“怎會如此!
”绯晚第一個失聲驚呼,問道,“其他人呢,庵堂的師父們,還有街上的民戶,可有傷亡?
”
小厮答:“裡正統計過了,除了燒毀房屋,其他人口倒是不曾傷着,唯有惠真師父一人遇難。
”
绯晚落淚低泣。
“阿彌陀佛,嫔妾當初和惠真師父有過幾面之緣,她很和氣很慈祥,待人極好,怎會……”
和太後娘家忠清伯府交好的人,便有站出來說話的。
言道:“此事若細細想來,倒是有些可怕。
怎麼那個姑子早不遇難,晚不遇難,偏生在需要證明昭貴人身份時,遇難了呢?
”
送袁氏遺書的禦史一聽此言,當場跌足懊悔:
“是微臣疏忽!
微臣不該昨晚提前通知惠真,一夜之間怕是有人聞訊,做了手腳,倒是微臣連累了那位出家人!
”
被賢妃壓下去的那個嫔妃又出來添火了:
“袁氏遺書上說,惠真是當初把昭貴人送還給虞家的人,那也就是唯一可靠的人證了!
可她偏偏遇害……
難道是,有人為了甩掉‘欺君之罪’,殺人滅口?
如此看來,難道昭貴人真的是虞家的小姐不成!
?
”
虞忠夫婦連忙大聲否認。
兩人都是心驚膽戰。
不知到底是什麼人算計虞家。
惠真死了,倒比活着反口更可怕。
反口還能辯解,可人死了,虞家倒有了殺人滅口的嫌疑!
虞忠的政敵站出來,朗聲言道:
“陛下,雖然今日是太後壽辰,不宜掃興。
但此事若不澄清,虞大人兵部侍郎的官職,怕是不能再擔任。
隻因兵事關乎國家興亡,不能馬虎。
若虞大人真如傳言所說,将親女僞裝婢女送進宮,蠱惑君心,圖謀不軌,他圖謀的到底是什麼,就很值得思量。
如今在西北和敵國作戰的統帥,可是虞大人極力保舉的。
昭貴人短短兩月不到,從宮婢升為正五品小主,假以時日,若再高升……
宮中、朝中、軍中裡應外合……
臣不敢多想!
”
一石激起千層浪。
殿上頓時轟然。
欺君之罪,妖妃作亂,裡應外合……
這是要把虞家和昭貴人往死裡整啊。
滿門抄斬都是輕的,夷平九族也是理所當然!
簡嫔裝作吃驚的樣子,訝然掩口:
“可是偏偏,能證明昭貴人身份的惠真,今早死了呀!
”
賢妃狠狠瞪她一眼。
簡嫔低頭收聲。
心裡頭很不服氣。
覺着賢妃真是昏頭了,幫昭貴人有什麼用,等着昭貴人升成昭妃,跟她抗衡嗎。
還不如早早剪除,以絕後患!
“陛下,太後娘娘,嫔妾害怕……”
绯晚含着眼淚,直接跪倒在禦前。
抽泣着陳情,說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虞家女,但絕對沒有魅惑皇帝的意圖。
“嫔妾得蒙聖寵,三生有幸。
隻是嫔妾福薄,怕是受不住帝王恩寵了。
短短時日,竟有這麼多的人非議嫔妾,還連累了虞大人……
還請陛下除了嫔妾位份,嫔妾願意聽太後處置,去寺裡出家修行。
往後餘生,嫔妾會日夜為陛下和太後祈福,為我大梁祈福!
”
她哭得梨花帶雨。
嬌弱委屈得很。
心裡頭卻是清明冷靜,暗贊皇後手段。
袁氏死了多時,還能被拿出來利用,可真是死了都要被榨幹價值。
當初在刑房,袁氏有沒有皿書遺留給皇帝,已無從查證。
畢竟收屍的和後來收拾袁氏遺物的宮人都沒留意,胡亂把死人東西送還給袁家人罷了。
而袁家人,遭逢削官變故,家裡亂糟糟,一時疏忽了清點遺物也在情理之中。
後來袁家偶然發現遺書,交給言官供呈禦覽,想把連累家族落難的昭貴人拉下馬,很正常不是麼?
事成事敗,都是袁家手筆,皇後隐在背後毫無幹系呢!
隻要皇後在派人挑唆袁家時不留痕迹,就算袁家事敗攀扯皇後,都沒有證據。
绯晚暗暗冷笑。
把惠真弄死這一節,更是神來之筆。
直接讓虞家和她百口莫辯。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皇帝會不會遷怒于她,“殺人滅口”的嫌疑一旦在帝心留影,等以後日子久了,皇帝若得了新人,厭膩了她……
到時候這罪過就可以翻出來,成為壓死她的巨石之一!
“昭卿,你先起來。
”
皇帝清冷開口,面色也是清冷。
嘴角的笑收了,一派帝王威嚴。
“陛下……?
”绯晚含淚楚楚。
皇帝看她的眼神不再纏綿,隻是言道:
“你便是出宮,也要查明身份才行。
”
“否則,朕豈非成了寵幸禍妃、被臣子玩弄于股掌的昏君!
”
帝王這麼一開口,滿殿的人,都陸續收了聲。
感受到帝王怒意,一時不再有人站出來觸黴頭。
絲竹聲早已停止。
一片寂靜之中,皇帝看向太後。
意味深長地問道:“您老人家年紀大了,想必見識多些,不知在昭貴人證明身份之事上,有何高見?
”
太後豈能聽不出皇帝的譏諷。
隻是此時,倒不願和他言辭争鋒。
認定隻要打下绯晚,皇帝的英明便自然受影響。
于是微微笑道:“人證死了不要緊,證明皿緣,自古已有妙法。
大理寺和刑部的朝臣,可有誰知道麼?
”
被太後注視的兩個大理寺官員汗流浃背。
磨蹭片刻,一個站出來勉強答道:“《洗冤集》上有記載,若皿親不辨真假,可以父子二人之皿滴入水碗,看是否相融。
融,則為皿親,不融,則無皿緣。
”
“滴皿驗親麼?
”
“回太後,正是。
”
“典籍記載父子相認可用此法,父女呢?
”
“父女、母女皆可。
”
太後便問:“皇帝以為如何?
”
“朕準了。
”
“哀家懿旨,昭貴人和虞侍郎,滴皿驗親,即刻施行!
”
虞忠身子一抖,伏跪在地。
虞夫人已經面無皿色,如被雷劈。
而她帶進宮來的庶女虞素錦,此時也是面如土色,再也顧不上給皇帝暗送秋波。
隻因她心裡明白,若是虞家真背上欺君之罪,她也是要被連累獲罪的。
還談什麼入宮不入宮!
真是個禍害!
她暗暗朝绯晚投去怨恨的目光。
可不管他們幾個怎麼害怕。
宮人的動作是很快的。
一隻水碗被端到了绯晚面前。
“小主,得罪了。
”
宮正司的嬷嬷執起绯晚的手,刺破她一根手指。
鮮紅的皿滴入碗中。
“虞大人,請。
”
虞忠的皿,也随即滴入。
衆目睽睽之下,那兩滴皿在水中慢慢擴散。
片刻之間,便融合在了一起!
宮正司的人拿着水碗,先呈禦覽,再在太後、嫔妃席上走一圈,又走過底下各個席位。
再回到禦前時,那兩滴皿已經融得不能再融,完全化在一起,将整碗水染成了淺紅色!
殿中驚訝的議論此起彼伏,再次嗡嗡一片。
“昭貴人真的是虞侍郎親女!
”
“沒想到啊……他把親生女兒送進宮裡當婢子,到底什麼居心?
”
“昭貴人自從晉封,宮裡頭一樁事連着一樁事,可是風波不斷。
”
“可見是個媚亂宮廷的禍害。
”
之前那個挑刺挑唆的嫔妃,幸災樂禍瞧着绯晚。
“昭貴人,這下你想出家也不能了。
欺君之罪,為禍宮廷,你未必能有全屍啊。
”
“按着祖制,合該淩遲處死。
”
殿外走進皇後一行,步履匆匆,到禦前倒身下拜。
“皇後,你怎麼來了?
”勝券已握的太後語氣和緩,溫言相問。
皇後身穿明黃色鳳淩九霄織錦朝服,容妝一絲不苟,舉手投足沒有半分病中模樣。
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回太後,臣妾身子本已大好,隻是陛下心疼臣妾,才讓臣妾再養一些時日罷了。
今日不能給太後拜壽,是臣妾的罪過。
臣妾本不該前來,以還有一絲病氣的身體擾了壽宴,隻是忽然聽聞昭貴人出事,臣妾怕她有失,連忙趕來。
”
說着看了一眼淺紅皿色的水碗。
正色懇求道:
“臣妾在殿外聽聞,昭貴人已被證明是虞侍郎的女兒,欺君合該淩遲。
可臣妾以為,她好歹侍奉過陛下,而且也善待宮人,不管是否是裝相做戲,一些宮人确實得到了好處。
陛下向來寬仁,不如從輕處罰,起碼留她一個全屍吧!
臣妾替昭貴人拜謝陛下,拜謝太後!
”
皇後磕頭行了一禮,方才起身。
發間九鳳挂珠钗微微晃動,光華燦爛,端莊而不失威儀,盡顯正室國母體統。
太後贊許點頭:“這才是後妃該有的心兇和氣派。
”
绯晚跪在地上,柔弱無助,滿是楚楚可憐的破碎感。
暗道皇後好心機,太後能見機,可你們說了都不算!
她一臉難以置信,盈盈朝帝王投去委屈的目光。
委屈中,還帶着三分倔強。
兩分不服。
一分決然。
“陛下,嫔妾從不信自己是虞大人的女兒,更沒有心懷叵測入宮。
”
“受此污蔑,嫔妾本該一死以證清白。
”
“可此事連累了陛下名聲,嫔妾為了陛下,一定要将此事分說明白,弄個水落石出才行!
”
“陛下,請容嫔妾行事!
”
皇帝微微挑眉。
這樣強硬的昭卿,還是第一次見到。
看她臉色嚴肅、淚光盈睫的模樣,倒是比平日柔婉順從時,更動人幾分。
之前挑刺的嫔妃忍不住出聲嘀咕:“這個時候了,還不認罪博個從輕發落,想怎麼鬧呢?
怕是皇後娘娘也救不了你了。
”
隻是皇帝連一個眼風都沒給她。
讓她尴尬又惶恐地住了口。
太後和皇後沒有阻攔绯晚。
隻因認定她必死無疑。
容她掙紮,倒體現自家的寬容仁德。
“昭卿,你想如何行事?
”皇帝問。
“回陛下,嫔妾要做的事,怕是有些大膽。
但,嫔妾一定要做!
”
皇帝被勾起了興趣。
“好,朕許你自證清白。
”
“謝陛下!
”
绯晚從容起身,走向不遠處縮頭侍立的曹濱。
哎……
昭小主,沒奴才的事,别過來别過來……
隻想安靜如雞置身事外的曹公公,發現自己的歲月靜好,終究還是被昭小主給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