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9章 皇帝中藥,誰幹的?
“小主,櫻小主,冬寶剛才得了消息,穗子今早在刑房死了,是因為用刑之後沒熬過去。
不過,她死之前把該交待的都交待了。
”
事發後兩天。
陽光明亮,绯晚和芷書在房裡做針線。
婢女香宜進來悄悄禀報。
香宜是绯晚特意挑來的人,伺候時間不長,卻已經十分好用。
冬寶是個内侍,以前幹的是辛者庫最髒的活,每天早晚給各宮收送恭桶。
因此對各處十分熟悉,又認識很多人,打探消息再合适不過。
芷書聞言,放下本就無心做的針線,問:“交待出什麼了?
”
“她說奉了袁貴人的命,放了藥包在櫻小主妝台,還給櫻小主的酒裡加了東西,讓小呂子喝了失控。
而且,小呂子并不無辜,他也是受人安排,故意借着藥性胡作非為。
驗屍的查清了,他是自盡沒錯,不過,他故鄉還有姐姐一家,前幾日得了一大筆銀子,正在翻修房院、給兒子定親。
”
那就全都對上了。
芷書低低哼了一聲。
“用命換的銀子,親人用着心安理得。
他活着的時候,親人卻未必管他在宮裡好不好。
”
小呂子本是害她的一員,她此時卻為他打抱不平起來。
绯晚知她必有故事。
隻是她不說,旁人也不必細問。
誰都有不願意出口的隐痛。
“那個被非禮的宮女呢?
”绯晚問。
香宜禀道:“那個倒是沒查出什麼不妥,興許,是無辜受牽連。
小主要是想弄清楚,讓冬寶去跟刑房的熟人透個話,細查一下?
”
“那倒不必。
”
隻要咬出袁貴人就好。
以刑房的手段都沒查出來什麼,那就是跟本案關系不大,沒必要橫生枝節。
芷書身邊四個宮人,兩個死了,剩下兩個,一個是被非禮的,一個并沒涉事,可芷書都不想留了。
绯晚昨兒跟皇帝請了旨,芷書得到了自己挑選宮人的許可。
她已經選好了人。
都是以前知根知底的舊相識。
且都是過得辛苦的,乍然得知能跟着她,盡皆喜出望外,覺着是苦盡甘來。
眼下這些人正在給她重新收拾被翻亂的屋子,等收拾好了,她就從绯晚這邊搬回去。
至于剩下那兩個宮人……
“等他們兩個從宮正司出來,我厚賞一番,囑咐内務府把他們安排到妥當的地方當差好了。
”
绯晚點頭:“正是這個理。
”
身邊一定要用可靠的。
不然以後有的是麻煩。
“陛下對宮女被非禮之事似乎很在意,我也随着你,多給那宮女一些銀子吧,一則慰陛下的心,二則是給她補償。
遇上這種事,總是女子吃虧。
”绯晚道。
其實,最該補償那宮女的,是設下這個計策的人。
可袁貴人她們怎會在意一個普通婢女的好歹。
所以這事,唯有绯晚芷書來做。
沒有什麼圖謀,隻是出于本心。
芷書認同:“姐姐所慮極是。
雖然,小呂子并沒怎樣,被撞破時剛抱住她,但……”
但事情鬧出來,别人才不管女子如何,隻會用異樣眼光看她。
當初曹濱調查冷宮老太監的時候,極其注意隐秘性,正是怕事情傳出去傷了冷宮嫔妃的名聲。
那些雖是廢妃,但損的是天家顔面。
女子的名聲很是重要。
那宮女受了損,多給她一些錢,雖不能彌補,好歹是個慰藉。
等時間久了,大家都忘了此事,她再年滿出宮,便能如常嫁娶了。
芷書又思忖道:“說起給她錢,那晚陛下聽說有宮女被非禮,也是立刻吩咐給她打賞并讓她休息……陛下在這方面,對女子的愛護之心,倒是比旁人多一些。
”
芷書也受過皇帝類似的呵護。
當初她因為冷宮老太監的事,很是花了一番心思自證清白,讓皇帝相信老太監并未沾她。
但其實,皇帝在她自證清白之前,也并沒多麼嫌棄她,反而還對她憐惜有加。
說實話,她當時是很意外的。
“姐姐,我看陛下……并不像心慈手軟的人,在這種事上卻如此心軟。
”
绯晚點頭:“在女子名節上心軟,一般男人做不到。
”
皇帝是真看得開,還是,有什麼隐情?
心裡存着疑慮,绯晚低聲道:“以後慢慢再看。
”
“嗯。
”
芷書接了小蕙遞來的茶,抿一口,長長吐口氣:
“穗子這一招供,袁貴人買通好幾個宮人陷害你我,便真相大白了。
咱們洗清了冤屈,以後誰也不能說咱們是狐媚惑主。
因為陛下反感迫害和非議我們的人,這兩天跟咱們交好的人就多了起來,連皇後都賞東西過來。
雖然我不在意這些,更知道她們是做給陛下看的表面功夫,可心裡頭确實舒服。
還有賢妃協理六宮,壓着皇後,這兩日又對咱們照顧有加,不說别的,咱們的吃用都比之前上了一個台階。
所以算起來,咱們反而是因禍得福了,面子裡子都有。
我現在就等着看袁氏的下場。
她越慘,我越解氣!
”
绯晚不由笑了笑。
芷書有時候很孩子氣,比吳容華還心直口快。
隻是平日不愛搭理旁人,這兩日在她這裡,倒是說了很多話。
绯晚提醒她:“你有機會,還得跟陛下解釋一下,為什麼人家給你妝台裡放了髒東西,最後翻出來的卻是治心悸的藥。
”
若被疑心是自己早已提前發現,故意換了藥等着人家上鈎,那就太心機了。
皇帝不喜歡心機重的女子。
芷書道:“這個好辦,隻說我記恍惚了就好。
往妝台裡藏藥時,發現已經有了藥包,藥粉顔色顆粒又類似,我還以為是自己已經藏過了呢!
隻是那藥粉是以前的,我怕藥效不好,把那包藥和以前剩下的藥粉都丢了,又放了新藥粉進去。
誰知,竟陰錯陽差,換掉了别人陷害我的東西,真真是神佛保佑。
看來多去佛堂有好運,我以後每月都要去敬佛。
”
她說得有模有樣,绯晚忍俊不禁。
這樣解釋,倒也可以。
雖然太過巧合,但皇帝正在氣頭上,厭惡着袁貴人和皇後,對受害者不會太過苛責疑神疑鬼的。
宮裡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又有惱人的朝政,他不會計較寵妃們些許瑕疵。
隻要保持受寵就好。
兩人正在這裡聊着,外頭報,禦前的小林子來了。
绯晚讓請進來。
小林子笑嘻嘻進屋行禮,奉上兩盞湯。
“是陛下補身子的玉棗芙蓉羹,陛下喝了覺着好,特意給兩位小主送來。
”
绯晚和芷書起身謝恩。
當即便喝了幾口,稱贊湯好。
小林子狀似無意看了看芷書,笑着問绯晚:“小主的撞傷可好些了?
”
芷書放了針線起身。
“我出去散散,總在屋裡怪悶的。
”
她知道小林子有話要跟绯晚單獨講,便回避了。
她離開後,婢女小蕙和香宜也都在外間門口遠遠站着,小林子才湊近了回話。
“陛下今早又用了文太醫的藥,精神好了些,說後天就要恢複早朝呢。
”
“這樣就好。
”绯晚歎口氣,“說到底,陛下還是受了我們的連累。
那些壞人若不是為了害我們,也不會給陛下投藥。
”
當晚,文太醫堅稱皇帝沒有中媚藥。
但其實,是中了的。
暈眩正是因此。
隻是程度不深而已,還沒影響神智和行為。
可當着衆嫔妃,文太醫絕口否認,考慮的是皇帝的顔面。
背着衆人的時候,早把結果告訴了皇帝。
這也是皇帝當場提拔他取代了夏院判的緣故。
又不是要命的症狀,到底是說出病因重要,還是維護天子體統重要?
夏院判連這個都拎不清,還當什麼太醫院首!
連随後那幾個醫官都知道站隊文太醫,對天子中藥三緘其口,他一個院判竟不肯為天子着想?
何況他還不是單純相信自己的醫術,背後還為外甥的性命,和文臣集團做了交易。
皇帝留他一命,純粹是不想事情鬧大,讓顔面受損罷了。
不過,這事隐秘。
除了文太醫和禦前近身伺候的,皇帝沒讓任何人知道自己也中了髒藥。
這兩日沒上早朝,也沒批折子,一直用藥調養着。
小林子卻早把消息透露給了绯晚。
尋個機會,就來跟绯晚彙報事情發展。
聽绯晚自責,他忙說:
“小主可别這麼想,這哪兒是您和櫻小主的錯呢?
分明是壞人的嫉妒心太強,看見您得寵就要害您,換個人得寵,她們也會害旁人。
最可氣呀,是為了害您,敢往陛下身上用藥,這不是純純作死麼!
”
“查出是誰下藥給陛下了麼,又是怎麼用的藥?
是放在飲食裡,還是穿戴上?
”绯晚問。
小林子道:“正是這個蹊跷呢!
我師父查了許久,都沒頭緒,根本不知道陛下怎麼中的藥。
陛下為此很是惱火,師父這兩天着急上火,嘴角都起泡了。
”
“袁貴人收買了宮人,害我和櫻采女,會不會也收買了禦前的誰?
”
“小主您可别這麼想。
”小林子苦笑,“禦前近身伺候的,就是有數幾個人,奴才我都算在内,誰敢讓一個不受寵的低位嫔妃收買啊,還是害陛下這種掉腦袋的事,難道我們嫌命長麼?
”
正是如此。
袁貴人沒有這個能耐。
就算是皇後親自做,也未必能無聲無息讓皇帝中招。
而且藥效發作的時間那麼合适,正好是芷書那邊小呂子事發時……
有誰能掐着這個當口,“配合”袁貴人的算計?
關鍵是绯晚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若當夜她和芷書雙雙中計,真被認定為下藥之人,那麼皇帝的頭暈,就是她倆的催命符。
皇帝絕不會放過靠助興藥獲寵的她倆。
可事實是,她倆暗中掌控了局面。
所以皇帝的頭暈,倒成了袁貴人的罪證之一。
雖不公開,但皇帝絕不會讓袁貴人好過,以及她背後的皇後,皇帝也會更厭惡。
“你自己心裡頭,對此有個估摸麼?
”绯晚問小林子。
小林子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沒有,小主,您蕙質蘭心都想不通,奴才哪估摸得出來。
”
绯晚輕笑:“林公公的恭維,我不敢受。
”
小林子一直沒斷了給她谄媚示好。
心思昭然若揭。
绯晚隻等他自己說出來。
終于,這回小林子忍不住了。
就着話茬躬身笑道:“昭小主,奴才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内侍,真想要被宮嫔們尊稱一句‘林公公’,怕是還得等個一二十年,也未必等得着。
求小主疼疼奴才,将奴才調到您跟前,奴才以後就是您的牛馬,您怎麼吩咐,奴才就怎麼做,刀山火海也下得。
”
绯晚驚訝,哭笑不得地說:“你在禦前風風光光的,怎麼會願意到我這邊來,我隻不過是個才人而已,服侍我,哪有服侍陛下有體面?
别開這樣的玩笑了。
”
小林子道:“小主,您前途無量,奴才願意跟着您一路高升。
”
“這可是胡說,别說恩寵難測,就算我真承你吉言一路高升,哪裡能越過陛下去呢。
你本在禦前,如在高天,何苦下凡來跟我吃苦。
”
小林子看绯晚這個态度,幹脆跪下了。
“小主,不瞞您說,奴才在禦前的日子……其實并不好過。
師父徒弟衆多,我排不上号,主要是……師父的義子崔良,他、他容不下我……”
他攤牌。
用袖子抹眼淚。
“求昭小主給奴才一個機會吧!
”
绯晚自從他過度示好,就開始留意和打探他周邊的人事。
早明白他日子艱難。
曹濱那個義子崔良,是曹濱刻意培養的接班人選,在禦前太監裡很有地位。
隻是心兇狹窄,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強。
小林子處處伶俐,是個求上進的,日常難免摩擦。
一點一點小嫌隙積累起來,崔良已經對小林子很是歹毒了。
私下裡沒少帶着其他内侍欺淩他。
太監欺負起人來,那可夠毒的。
最近因為巴結绯晚,小林子更被崔良嘲諷針對,已經沒什麼生存空間。
而曹濱,有義子,有衆多徒弟,誰孝敬他舒服了他就疼誰,小林子活不活得下去,無關緊要。
頂多提點着崔良别鬧出事來罷了。
所以小林子來投靠觀瀾院,實是目前最好的出路。
绯晚深知這些,卻不點破。
隻道:“你若這樣懇求,我不留你,倒是心硬了。
可是,我跟前人手已足,執事太監的位置也許諾了别人,你過來,難免要受委屈。
”
小林子一看绯晚松口,連忙說:“昭小主,您從辛者庫和冷宮随便挑的人,未必擔得起執事之位。
奴才替您辦件事,讓您看看奴才配不配得上您的信任!
”
他滿眼讨好的深色裡,藏着一抹堅毅。
磕了個頭,起身告退。
绯晚拿起銀匙,喝了口湯羹。
知道小林子是要遞投名狀了。
她早有心收留他。
求上進的,不甘受欺負的人,她賞識。
但還要看看,他能為她做到什麼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