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測從桌面上端起了那一碗老鼠湯,然後将筷子當中的死老鼠給扔了進去,湯汁微微往外濺起了兩滴。
卻隻聽得那個大漢眼睛瞪得渾圓起來,似是心中無比的糾結。且聽得大漢哀歎了一口氣,道:“這老鼠湯,你就這麼給浪費了足足兩滴?”
周莫測一臉驚異,這區區兩滴湯汁又是何妨?更何況這還是叫衆人都萬般難以下咽的老鼠湯。
而那個買水果的老人卻是一驚,握着筷子的手也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客棧老闆見狀,隻是趴在櫃台上,依舊沒精打采地說道:“你放心吃吧,你碗裡的雜醬是豬肉。”
這話一出,倒是讓火爆脾氣的簡叮咛怒了起來,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死心眼的老闆,好好的生意擺着不做,跟我們說什麼隻有死老鼠!可這明明有豬肉,你卻拱手相送給别人,隻怕是腦袋叫門給夾了去吧!”
而客棧老闆卻不作理會,微眯着眼睛趴在櫃台上面,竟然慢慢響起了鼾聲。
“鬼手棋聖”周莫測見了這客棧老闆實在是詭異至極,也不知道這麼一碗老鼠湯究竟是該吃下去還是不該吃下去。
不一陣子,且見得客棧門外淅淅瀝瀝又下起了微蒙蒙的細雨。
遠處的山林被細雨給模糊了形影,倒像是融入水中的墨汁給暈散開來。細雨滴滴答答拍打在客棧門口的泥潭之中,聚積起大大小小相連的水窪,其上漸有諸多波紋“啪嗒”環繞開來。
一陣涼風習過,客棧大門吱嘎吱嘎的響了起來,倒像是風雨當中客棧的哭嚎一般。
簡叮咛被這大門吱嘎吱嘎的響聲吵得心煩意亂,竟然直接站起身來,手中揮舞長鞭,朝着客棧大門刷的拍了過去!
風聲一震,眼見長鞭末梢就要拍中客棧大門,淩赤還未來得及阻止,可突然長鞭鞭身一挺,簡叮咛擡眼一看,沒想到那個大漢竟然空手抓住了長鞭!
“姑娘,沒想到你竟是這麼火爆的脾氣!”那個大漢嘿嘿笑道,“可千萬提醒你,那瘦猴子老闆可小氣得很呐!”
簡叮咛柳眉倒豎,嘟囔着嘴,罵道:“要你多管!”且見得簡叮咛身形一繞,長鞭劃過背脊,唰地拍出一掌!
那個大漢卻是不閃不避,簡叮咛大驚,急忙收住了掌力。簡叮咛手掌拍在了大漢肚皮上,竟然就此被彈開!
簡叮咛破口大罵道:“死肥豬,真是肥得出了油!”
簡叮咛還要再上,可卻立馬被淩赤給攔住了。“鬼手棋聖”周莫測也喝道:“簡姑娘,你可住手!”
簡叮咛哼了一聲,坐到了淩赤身旁去。
不久,隻見得客棧之外、言語之中漸漸走來三人。
人還未到,聲卻先行:“豬頭,你可來得真夠早的!”
簡叮咛噗嗤一笑:“看來我們可不止一個人罵你是豬呢!”
那個大漢卻是笑笑,道:“俺就是姓朱,俺爹給俺取了一個朱三鬣,你們如此稱呼便好。”
那三個大漢走了進來,一個全身的黑衣,眼神透露出一股難掩的鋒芒,鷹鈎鼻、方闊嘴,叫人瞧着冷冷的透出了一股殺氣。
又是一人,一身錦衣,胡茬短而堅硬,雙目炯炯有神,談笑舉止盡顯闊達,想必方才那一聲喝喊正是從此人口中傳來。
最後一人卻與前兩位的氣質大不相同,絲綢緞子拼出的藍白長袍,肩上披着雪狐白大毛皮披肩。面皮如雪一般的白靜,手不僅雪白,更是纖細如鈎,挂着一個随身的紫金小火爐,看起來虛弱非常、無所言語。
朱三鬣見這三人踏入客棧,叽叽喳喳地叫嚷起來:“嗨呀,你們這三人來得可真是晚極了!俺老朱可真是等急了!”
那胡茬大漢笑着說道:“你這家夥莫不是心太急躁了,也難怪,老朱你為了求這麼一桌五禽宴可是整整求了他這瘦老猴足足五年了!”
朱三鬣擺了擺手,對着淩赤等人介紹道:“諸位,俺給你們介紹介紹,這麼一個鷹鼻子、粗嘴巴的,叫做許英,這人可小氣得很!”
朱三鬣此話一出,“鬼手棋聖”周莫測立馬臉色大變,驚呼道:“飛龍十式!”
朱三鬣也隻是笑了笑,繼續介紹道:“這麼個胡子拉碴的漢子,便是胡鐵樹!”
“鬼手棋聖”周莫測臉色又是一變,嘴巴微張卻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将驚異的目光又投向了一旁那個弱不禁風的男子。
隻聽得朱三鬣介紹道:“這麼個娘娘腔便是今天請客的主人公,伊輕!”
周莫測嘴巴不由得大張,顯是驚訝至極的模樣。
周雨亭在周莫測身旁低聲問道:“前輩,這三人又是何人?難不成連你都要敬畏三分?”
周莫測搖了搖頭,歎息道:“許英可是早年來‘飛龍十式’的唯一傳人,三年前一手龍爪攪盡京城風雲之後便退隐江湖,不再傳出消息。”
淩赤又再次打量了許英一番,雙目也不由得落在了許英的手指之上。江湖當中已爪功聞名的,莫過于“黑毒十一抓”和“飛龍十式”,倘若此人真是“飛龍十式”的傳人,那隻怕是功夫不淺!
周莫測繼續低聲道:“‘鐵拳震東南’胡鐵樹,可也是拳派功夫的好一個人物,也是在三年前花火山一戰過後銷聲匿迹。”
簡叮咛最喜便是聽這些江湖典故,聽得越發來勁兒,趕緊問道:“那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難不成也是江湖高手?”
周莫測當即臉色大變,沉聲道:“這伊輕可是叫全江湖都聞之色變的‘霧寒彌掌’的傳人,年少處處江湖便已是巅峰。”
簡叮咛嘿嘿一笑,敲打着碗筷,嬉笑道:“那這個天才少年又是在三年前怎麼的歸隐了?”
周莫測隻是搖頭不語,沒有答話。而朱三鬣卻是大笑起來,說道:“這江湖中成天厮殺爛鬥的,有什麼意思!這娘娘腔也是算是看透了,哪裡需要什麼理由便直接退隐了。”
恰于此時,一直打着盹的客棧老闆卻突然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道:“唉,今天怎麼這麼多客人?還不得把我給累死。”
胡鐵樹走上前去,哈哈笑道:“瘦猴兒!今兒你的五禽宴可跑不掉咯!”
客棧老闆眼神微眯,低聲道:“你們幾個老家夥,還不死心?”
卻見得那伊輕咳嗽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青玉。
這青玉通體碧綠,淩赤仔細一看,卻發覺青玉之上隐隐刻着一個“冷”字。
而客棧老闆突然眼神大變,語氣突然激動了起來:“這......你是在哪裡找到的?”
伊輕隻是咳嗽了一聲,然後且聽得胡鐵樹哈哈笑道:“這青玉算是我們給你搞到手了,這五禽宴麼,還請您老給咱們鋪排鋪排!”
客棧老闆搖了搖頭,道:“我這荒村野店的,就算給你做五禽宴,哪裡去找材料?”
卻是此時,隻聽得客棧門外一聲厲喝:“瘦猴兒,這滿馬車的食材,可夠你煮一頓?”
原來許英已不知何時閃到了客棧之外,手中拉着一輛馬車,樸素的車身之内竟然全都是昂貴食材、精品輔料。
客棧老闆卻臉色一變:“你先将這青玉還了我!”
朱三鬣還不肯,道:“你先給我們做了五禽宴,我們再将青玉給你!”
誰知伊輕竟然将青玉給放上了櫃台,冷冷道:“瘦猴兒可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那客棧老闆一反懦弱懶怯之态,竟然一把奪過櫃台上的青玉,青玉落入掌心,絲絲暖意萦繞不止。
客棧老闆眼中似乎噙着淚花,喃喃道:“冷兒......”
不久,客棧老闆又是微眯着眼睛,道:“把馬車給我搬到後院去。”
胡鐵樹和朱三鬣立馬飛身奪出,扛着馬車去向後院。
伊輕尋了一處角落的空桌子,然後輕輕地将小火爐給放在了桌上,隻見得以小火爐為中心漸漸散起一陣涼風,将桌面的灰塵都給吹散了去。
伊輕吹了一口椅子,然後坐下,繼續将手放進火爐,默不作聲。
簡叮咛不由得看得有些驚了,問道:“淩赤,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功夫?”
淩赤搖了搖頭,道:“按理來說,力氣越沉,掌風也便越發犀利。而這似是溫柔無匹的手掌,輕輕一放,便能揮出掌風,又不是靜空賊道的青雲掌,今日算是開眼了。”
而“鬼手棋聖”周莫測卻喃喃贊歎道:“這好一手‘霧寒彌掌’沒想到竟練至如此境界!不僅移掌于物,輕揮成風,而且以寒涼氣息湧上火爐都是兩相互不幹擾,實在是厲害!”
不久,且見得客棧老闆突然走了出來,竟然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原本髒亂的衣服倒是換作了一身雪白的長衫,發須也規整地理好了來。
朱三鬣笑着說道:“真是妙極了!萬萬想不到你這麼一個瘦猴兒還有這麼一套規整的衣裳!”
客棧老闆冷眸一瞥,沒有搭理朱三鬣的話語,而是走到了淩赤的身後,拍了拍淩赤的後背,道:“去吧,你跟那四個人坐一張桌子。”
淩赤還自遲疑當中,卻見得胡鐵樹已經開懷叫嚷起來,道:“來,兄弟,同我坐一張凳子!”
朱三鬣仰面天空,苦笑道:“所幸你先前舍了銀子給那位老伯,五禽宴從古至今可不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