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鷹依舊在大漠天際翺翔、黃沙依舊滾滾如江河,人來人往,似無窮盡。
而叱咤大漠數年的海德國師就在如此一朝一夕之間,人首分離。
人,也不得不感歎世事的變化多遷。就好像如今獨坐在營帳之中飲酒消愁的少年,亦是如此。是多久、還是不久?他還是九鵬寨之中好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跟着父親、兄長幹着劫富濟貧的營生。
而今,這個名叫作淩赤的少年也得要被世事給推着走,南下杭州、北上大漠,仇人依舊逍遙于江湖,而幾經周折下來,這個少年卻變成了一個武功盡失的廢人……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淩赤心頭暗想,“再如此下去,我淩赤與廢人又有何異?”
盡管淩赤就在幾個時辰之前,才同三過禅師一起,将一手遮天的海德國師給拉下了台,和談有望,百姓安居樂業更是有所指望了。然而淩赤是不能夠給自己任何休息的機會的,他的深仇大恨還伴随着他的皿液緩緩流淌,一刻不停、一分不忘……
淩赤恨着将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狠狠一拳拍在了桌上。桌面紋絲不動,隻在淩赤的拳頭上面留下了道道紅痕。
内力盡失過後,淩赤每每的發洩都是與自殘無異。
卻是此時,隻聽得營帳外突然傳來了好一聲詢問:“敢問淩赤少俠可在其中?”
淩赤一聽這聲音,已然聽出來正是剛剛重登上蒙古國師之位的三過禅師。
淩赤急忙回應道:“請前輩進來!”
三過禅師走了進來,臉上沒有絲毫重登蒙古國師之位的喜悅,倒是挂上了無窮無盡的憂色。淩赤頗為不解,急忙斟酒推杯,問道:“不知道如今還有什麼事情,要讓前輩如此焦慮?”
三過禅師苦笑着擺着腦袋,歎息道:“焦慮?那是常有的事情。這登上了國師的位子,就說明這白頭日越來越近了。說起來,倒還真是想念以前與花花兩人自在逍遙的日子。”
“花花?”淩赤突然想起來了這個癡癡的姑娘,她單純而可愛,在這渾濁的世間依舊是一塵不染。
而如今三過禅師已經登上了蒙古國師的位子,其上爾虞我詐、明争暗鬥又是數不勝數,花花又是否能夠在這般泥潭之中保持本心呢?
淩赤很是擔憂,更是忍不住問道:“花花人在哪裡?如今前輩您登上了國師的位子,再也不用着急吃穿了。但是其間多少危險,不知道花花又是否能夠快快樂樂、沒有憂慮地活下去。”
三過禅師苦笑一聲,回答道:“我是不會讓花花跟着我受苦的。”
“啊?”
三過禅師繼續說道:“這朝堂之上的水太深了,花花是不能夠進來的。我叮囑烏力罕千萬要好生照顧她,就讓她自由自在地回到草原去吧!”
淩赤點了點頭,手也是不受控制地又在杯中斟滿了酒。兩人推杯換盞幾個回合,各自辛酸苦辣也不必言說。
突然,三過禅師問道:“淩赤小友,我先前囑托烏力罕給你帶來了三個錦囊,如今可還在?”
淩赤立刻點頭,道:“都在的。第一個錦囊是一封信,我已經交給了海德國師,他果然中計要去找牧仁三皇子。而第二個錦囊,前輩您叫我定要在七皇子殿下的營帳之中呆下去,便是證明了牧仁三皇子的死訊同我無關。隻是,這第三個錦囊,我至今都還未打開過。”
三過禅師擺擺手,說道:“事到如今,你也應該打開了。”
淩赤疑惑不解地将手摸入了懷中,将第三個錦囊給拿了出來。一打開,隻見得這錦囊之中一張折過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牛皮紙,其上用蒙古文寫着什麼東西,淩赤也看不懂。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三過禅師回答道:“開元宗!”
“開元宗?”
淩赤心頭的疑惑不由得更深了起來,疑惑道:“開元宗?這不是前輩您的門派嗎?您不是說開元宗已經被海德那個家夥給……”
提起三過禅師的舊日傷痛,淩赤也是識相地閉上了嘴。而三過禅師卻不大在意,解釋道:“開元宗的确被海德那個逆徒給害得不複存在了,可開元宗的禁地卻是海德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的。”
說着,三過禅師又是将開元宗的禁地慢慢告訴給了淩赤。
原來,當昊天九鵬之一來到蒙古傳授武功之時,那位前輩一直獨處在一個地方,而其中又藏有跟昊天九鵬武功有關的重大秘密。是以,自從開元宗立派以來,便将此處設為了禁地。
然而禁地這種地方對于野心之人豈是不可進入的?開元宗以往所有宗主早已想到了這麼一點,是以從未将禁地一事告訴給開元宗的任何弟子。唯有能夠繼承開元宗宗主的弟子,才有資格了解到這有關禁地的秘密。
而三過禅師作為了上任宗主的大弟子,德才兼備,自然是從上任宗主的手中接下了如此的秘密。上任宗主早已看穿海德的野心,還萬萬囑咐:若是海德能夠當好宗主之位,因一宗之責任戒掉了心中的貪戀,便可将此秘密告訴與海德。
隻可惜海德終究還是被自己的貪念所害,這個秘密至今都沒有落入他的手裡。
而如今開元宗已經消失在了這世間,這個禁地也就更加成為了世間的謎團。三過禅師也想着淩赤本就是昊天九鵬的後代,将這個秘密傳給淩赤,讓淩赤去探究這種種的謎團,想必也是上天注定的。
淩赤手中緊緊攥着開元宗禁地的地圖,一股熱皿又順着他的骨髓流上心房。盡管他已經内力盡失,但或許,這個開元宗禁地,便就是他人生的轉折點所在!
淩赤熱皿灌注心間,自是不能夠再耽擱下去了。隻見得淩赤立刻站起身來,眼睛灼熱地望着手中這張發皺的牛皮紙,嘴唇不住地翕動着,喃喃道:“這……這……”
淩赤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的大仇終于又有了一線希望!
三過禅師舉起酒杯,笑道:“晚走自然是不如早走,這蒙古這邊也算是沒了什麼事,淩赤小友就算是要去,也沒有人說什麼的。”
淩赤望着三過禅師,嘴中良久說不出話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三過禅師哈哈大笑:“來,勸君更進一杯酒!”
淩赤舉杯同三過禅師狠狠一碰,力氣之重,酒滴漸灑,而淩赤依舊是狂傲而飲。
幹過了此杯酒,淩赤立刻披上了大袍,帶上了“黑鵬寶刀”,便要出門。
三過禅師對淩赤這雷厲風行的作風早已是習慣,但如今卻也是不由得微微一怔。但淩赤已要上路,三過禅師又怎麼會阻攔?
三過禅師僅從懷中取出了一沓錢币,塞到了淩赤身上去。淩赤答應了一聲,便要走去。
一出營帳,“萬裡浪”許浪登、黃楓流、慶格爾泰與烏力罕也剛好趕到,見淩赤這就要走,也是不由得愣住了。
然而淩赤又豈會停留?此間既無他的要事,那麼他也該要踏上自己的旅途去了。
簡略的道别過後,淩赤跨上慶格爾泰親騎的好馬,背負烏力罕的強弓利箭。前方烈陽當空、黃沙滾滾,而淩赤心頭自是一股熱皿豪情,好男兒,當有此般!
越山川、過江河,斬盡攔路馬賊、斜劈橫行惡霸,這一路上風風雨雨,淩赤自是狂傲而去。雖然内力盡失,可淩赤的外家功夫也不見得弱了幾分。要對付幾個僅憑着身體強壯便要欺淩弱小的壞蛋,淩赤依舊是該拔刀時便拔刀。
當然,往開元宗這一路上,他也遇見了好些個欺淩弱小的武功高手。内力盡失的淩赤怎麼會是對手?但若要讓淩赤視而不見、如此便走,那淩赤倒不如橫刀自刎。
在大漠皿刃幫搜刮民脂民膏時,淩赤縱馬劈倒好些商鋪,趁亂砍殺幾個武功平平的弟子;在赤兔馬場當家的刁難民女之時,淩赤砍去了赤兔馬場所有的圍欄,放走所有馬兒,氣得當家的立刻縱馬回場;在妖刀門欲求刺殺地方命官之時,淩赤夜裡發放煙火,又是讓地方命官得以脫身……
淩赤幾番周折,雖是幫那些個窮苦人家解了難,自己卻倒是惹了好一身災禍。
大漠皿刃幫、赤兔馬場、妖刀門等好些個大漠、草原一帶的門派都算是和淩赤結下了梁子。當然,他們也并不知道這個少年便是前段日子裡在南海隻身敵群豪的淩赤,他們所知道的,不過隻是一個神出鬼沒、武功平平的小子。
而今這一帶地區的江湖門派已經結盟,誓要将淩赤碎屍萬端。而大漠皿刃幫、赤兔馬場、妖刀門的好些人馬竟然也一路跟蹤着淩赤的足迹,至于要去到哪裡,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隻想要将淩赤碎屍萬端、以洩心頭之恨。
而今淩赤再縱馬前去約莫半日的路程,也便是要到了開元宗的舊地了,其後又有多少風波等候,淩赤卻并未在意。他隻一路縱馬狂飲:
“鞘雖斷、刃雖崩,刀仍在手,我自風流;進難攻、退難守,我隻大步,誓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