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李強破天荒地早早回了家。

　　張素芬下班回到家，看見李強，心中一喜。

　　立刻給林言心打去了電話：「言心啊，李強今天早早回來了，你現在方便過來一趟嗎？」

　　林言心吃完晚飯，和顧南海以及孩子們交代了一聲，便前往了張素芬家。

　　當她趕到時，張素芬、李參謀和李強都在家正等著。

　　林言心已經許久沒見過李強了，在她的印象中，李強瘦瘦高高，陽光俊朗，渾身充滿了朝氣。

　　可眼前的李強，雖然容貌依舊俊俏，但整個人卻像霜打的茄子，死氣沉沉，透著一股喪氣。

　　李強坐在凳子上，毫無形象可言，整個人懶散地靠在椅背上。

　　左腿伸得老長，右腿彎曲著，腳尖不停地在地上點動。

　　手裡夾著一根煙，或許是因為林言心在場，他並沒有點燃。

　　而是拿在手裡把玩，時不時放到鼻子下聞一聞。

　　眼神遊離，滿不在乎的樣子。

　　李參謀瞧著李強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心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

　　猛地擡腳，照著李強的小腿狠狠踢了過去：「混小子！你言心嬸子來了，就擺出這副德行？

　　給我坐好！」

　　李強被踢得身子一歪，不服氣地朝著李參謀齜牙咧嘴，但還是極不情願地把煙收了起來。

　　雖說表面上算是坐好了，可整個人依舊佝僂著背，腦袋耷拉得像棵蔫白菜。

　　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林言心在李強對面緩緩坐下，和聲問道：「從部隊回來多久了？」

　　「有幾個月了吧！」李強的態度依舊散漫，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透著一股子敷衍。

　　李參謀見狀，氣得牙幫子都快咬碎了，手指著李強，渾身直哆嗦：「言心，你瞧瞧這混小子，就這態度！

　　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

　　早知道他是這副慫樣，生下來就該扔到尿盆裡淹死，省得現在氣我！」

　　李強一聽這話，「騰」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動作太過猛烈，凳子在地面上劃出一道刺耳的「刺啦」聲。

　　他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暴起，沖著李參謀吼道：「誰讓你生我了？

　　生我的時候，問過我意見嗎？

　　行啊，有種你現在就把我淹死！」

　　他梗著脖子，雙眼瞪得滾圓，裡面燃燒著熊熊怒火，毫不畏懼地怒視著李參謀。

　　李參謀也「呼」地站起身，儘管他努力挺直腰闆，可即便如此，依舊比佝僂著背的李強矮了幾分。

　　他雙手叉腰，仰著頭，怒目圓睜地瞪著李強：「混賬東西！

　　知道我是誰嗎？

　　有你這麼跟老子說話的嗎？

　　老子辛辛苦苦供你吃、供你喝，把你拉扯大，就養出你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

　　「不用你養了！

　　從始至終就沒求著你養！

　　你讓我當兵我就當兵，讓我分手我就得分手，你到底還想讓我怎樣！」

　　李強扯著嗓子嘶吼，聲音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來，震得人耳朵嗡嗡響。

　　李參謀氣得渾身發抖，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又怪我讓你分手？

　　你也不瞅瞅那小丫頭片子，整天描眉畫眼的，跟個妖精似的。

　　我在部隊這麼多年，就沒見過文工團哪個女同志像她這麼不正經！

　　走路扭腰擺臀，好好的衣服改得緊緊巴巴，貼在身上。

　　要組織觀念，沒組織觀念。

　　要紀律意識，沒紀律意識。

　　要不是我當時及時攔住，你們倆早就成逃兵了！」

　　李強脖子上青筋突突直跳，大聲反駁著：「怎麼就成逃兵了？

　　我們倆是正常戀愛，就是出去說說話，這有什麼錯？」

　　「出去說說話？

　　她是去你們部隊慰問演出的，為了你連演出都不參加，跟你去鑽小樹林。

　　你們團長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當場抓住你們，就把你們倆處分了！

　　部隊是什麼地方？

　　那是人民子弟兵待的地方，不是社會上那些隨心所欲、胡作非為的小青年能亂來的！

　　那小姑娘有爹媽，輪不到我教育，可你是我生我養的，就得聽我的！」

　　李參謀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李強用力揮舞著手臂，氣沖沖地就要甩門而去：「憑什麼！憑什麼什麼都得聽你的！

　　我才不吃你這一套！」

　　林言心見狀，連忙站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李強的手臂。

　　聲音提高了幾分：「李強，坐下！

　　今天我來，不僅是以你言心嬸子的身份，還有你小林老師的身份，來跟你好好談談。

　　你看行不行？」

　　她的聲音雖然提高了，可語調依舊溫柔，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李強聽了這話，渾身的緊繃感稍稍放鬆了些。

　　他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參謀，這才順從地坐回原位。

　　林言心又扭頭對李參謀說道：「李參謀，你也坐，咱們心平氣和地聊聊天。

　　孩子大了，不能總用老一套的教育方式。

　　也讓孩子講講自己的想法。」

　　李參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兇脯劇烈起伏，惡狠狠地瞪了李強幾眼。

　　最終還是聽了林言心的話，坐了下來。

　　張素芬從始至終都默默坐在一旁，眼眶早已泛紅，不停地唉聲嘆氣。

　　看著丈夫和兒子針鋒相對，滿臉的無奈與痛心。

　　林言心見一家三口的情緒終於稍稍平定，這才重新坐下。

　　聲音柔和又委婉：「說說你的想法吧。

　　回來既然有幾個月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李強低著頭，一聲不吭，房間裡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起來，彷彿空氣都凝固了。

　　李參謀見狀，氣得猛地一拍桌子，又要發火。

　　林言心眼疾手快，及時制止了他。

　　隨後，林言心又耐心地對李強說道：「關於你和父母之間的矛盾，我作為外人，不好過多評價。

　　但對於你未來的規劃，我既是你的老師，也是你的長輩，想跟你探討探討。

　　要是你願意跟我講講，咱們就好好談一談。

　　要是不想說，咱們就喝喝茶，聊點別的。」

　　說完，林言心並不著急催促，而是端起張素芬剛才倒的涼茶，緩緩抿了一口。

　　起初，李強態度強硬，一聲不吭，房間裡安靜得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就在林言心喝完一杯茶，準備再倒第二杯的時候。

　　李強終於輕聲開了口：「我不想去工廠上班，我想像建設哥那樣跑業務，掙大錢，擺脫他們的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