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

　　正如宿管阿姨所言，自從鬧出了人命之後，鐘樓已經許久沒有人來過了，都廢棄了……

　　秦翊然走進了鐘樓，隻覺得粉塵四溢，嗆人無比。

　　光線很暗，而且牆上的開關是壞的，根本就開不了燈。初進入鐘樓，隻覺得眼前一黑，有短暫的不适感。

　　宿管說，郁柳姿是從鐘樓的頂層跳下去的。

　　可惜，通往天台的門被用一把沉重的大鎖鎖着，根本就上不去。

　　秦翊然想上天台去看看，但他也也不是某些職業，沒有開鎖的副業。

　　隻能在鐘樓附近轉了轉。

　　一無所獲。

　　正打算回去的時候，他突然聽見樓下響起了腳步聲。

　　……有人在慢慢上樓！！

　　秦翊然的身子一下子就緊繃起來了。

　　他不覺得這麼個破爛地方，會有同學來。

　　所以，現在這個來的，到底是什麼人？

　　或者換一種說法……

　　它還是不是人？

　　秦翊然壯着膽子，從樓梯上伸出頭去，悄悄地往下看。

　　他清晰地看見了，一個紅衣黑裙的女人，正緩緩地沿着樓梯往上走。

　　長發遮住了她的臉龐，秦翊然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但他覺得，自己隐隐約約知道對方是誰。

　　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他猛地反應過來。

　　郁柳姿，是郁柳姿吧……！！

　　可郁柳姿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來？

　　難道是跟蹤他來的？

　　跟蹤他做什麼，不會……是來索他命的吧？

　　秦翊然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識地就有些害怕。

　　他想掉頭立刻離開。

　　可惜要離開鐘樓，唯一的出口已經被郁柳姿給占據了。

　　想要下樓，必定得通過郁柳姿。

　　這不是直接送上門給人家殺嗎？

　　眼見郁柳姿已經越來越近了，秦翊然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他想出聲向直播間裡的紀禾求救，又怕求救聲傳到了郁柳姿耳朵中，直接涼涼。

　　鏡頭從黑發紅衣的女人身上一掃而過，在彈幕也察覺到了危機。

　　【那個，帥哥是不是要涼了？】

　　【不懂就問，我是不是看見鬼了？】

　　【需要幫忙報警嗎？】

　　【不會的，有紀禾在呢，安啦～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唯有紀禾默默地打量着鏡頭中的“女鬼”，沒有出聲。

　　近了近了，紅衣黑發的女鬼越來越近了。

　　她的目标，似乎也是天台。

　　這麼個鬼地方，除了當事人以外誰會來啊？

　　心驚膽戰間，秦翊然終于看清了來人的臉。

　　——是一個女人。

　　秦翊然與她面面相觑，驚訝地發現這個女人不是郁柳姿。

　　而且，自己竟然認識這個人。

　　這不是自己的計算機系老師，喬伊嗎？！

　　…………

　　喬伊也看向他，認出了他。

　　随即驚訝地道：“秦翊然，你怎麼會到這個地方來？”

　　秦翊然真是有苦說不出。

　　他還想問喬伊老師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呢！！

　　大學階段，很多人和自己的老師根本就不熟，隻是上了課就走的關系。

　　秦翊然也和喬伊不熟，隻是印象裡知道這個老師特别漂亮。

　　漂亮就漂亮吧。

　　但怎麼穿着一身紅裙在這個鐘樓裡遊走……

　　這是什麼嗜好，要吓死誰？

　　就在這時，秦翊然發現，喬伊的手裡還拿着一束花。

　　拿花幹什麼？

　　秦翊然看了那束花很久，喬伊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的目光，笑了笑。

　　“我來看望我的一個朋友，順便給她帶一束花。”

　　她幽幽地道：“因為她當初，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

　　秦翊然頓時眼前一亮。

　　難道，喬伊認識郁柳姿？！

　　那自己這一趟鐘樓，還不算白來嘛！！

　　他趕緊問道：“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姓郁？”

　　“沒錯。”喬伊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秦翊然，“你怎麼會知道？”

　　這都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更何況，這件事發生以後，學校諱莫如深。

　　沒道理現在還有學生還知道。

　　秦翊然當然不可能說“因為你朋友把我認成了她喜歡的男人，天天纏着我”。

　　隻是含糊地道：“嗯，我隻是恰好聽說過這件事。聽說她是跳樓自殺的，可是，為什麼呢？”

　　喬伊的目光瞬間變得森冷。

　　“因為她遇到了一個渣男。”

　　“這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我和郁柳姿一起在這所大學上學，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她對一個名叫秦翊君的男生一見鐘情。

　　“當時，秦翊君在操場打籃球，一不小心用球砸到了柳姿的頭。他跑過來，看到柳姿，噗嗤一聲笑了，然後慌忙地說對不起。我們曾經都以為那是善意的、不好意思的笑，但是現在想來……他從一開始，對柳姿就不懷好意。”

　　那分明應該是——

　　看到郁柳姿平平無奇的長相、樸素暗淡的衣服後，發出的嘲弄一般的笑聲。

　　“可惜柳姿感情經曆很少，再加上從來沒有見到過那麼帥的男生，一下子就陷進去了……”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郁柳姿以為自己遇到了愛情。

　　實際上。

　　她遇到的，是一場噩夢。

　　“我們那個年代還不像你們現在這樣，想誰隻要給對方發個信息就好了。郁柳姿真的很喜歡那個男生，明明是那麼膽小的人，卻鼓起勇氣，陸陸續續給他寫了不少的情書。可惜，那個男生是個渣男，根本就不配她這樣的喜歡。

　　“他把所有收到的情書都作為戰利品，大肆地宣揚，在班級裡傳播。還說，就這樣的女生也好意思追我，長那麼醜，我連玩玩都懶得跟她玩。”

　　說到這裡，喬伊微微地閉了閉眼。

　　她還記得，當時郁柳姿走到哪裡，都能夠聽到别人的議論聲。

　　其他人指着她，報以或嘲諷、或憐憫、或好奇的眼神。

　　“看到沒有，這就是那個喜歡秦翊君、卻被拒絕的女生。”

　　“長得确實很醜啊，難怪秦翊君會拒絕。”

　　“不是，她長這個樣子，是怎麼好意思追秦翊君的？這也太自信了吧，哈哈哈。”

　　“撒泡尿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吧，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嗎？”

　　對于一個年輕的女生來說，這是多麼大的惡意。

　　他人的嘲弄也就罷了，最讓郁柳姿傷心的是秦翊君的态度。

　　他不僅拒絕了她，還拒絕得毫不留情。

　　喬伊道：“郁柳姿真的很傷心，她覺得這件事讓她很丢臉，那段時間，她似乎有抑郁的傾向，整天一個人躲在宿舍裡哭。

　　“我安慰她說，這有什麼好丢人的？喜歡一個人從來就不是丢臉的事情，辜負别人真心的人才是最丢臉的！！秦翊君是個渣男，他空長着一張好看的臉，根本就不配任何人的喜歡！！

　　“幸運的是，郁柳姿似乎将我的話聽了進去，随着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她也慢慢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我本來也很高興，以為她終于可以像從前那樣生活了，但是……”

　　喬伊捏緊了拳頭，手背之上青筋攥起。

　　“偏偏在這時，秦翊君和當時外語系的系花，在一起了。

　　“之前，秦翊君和系花一直處于暧昧期，郁柳姿的出現，徹底地成為了他們兩個愛情的助推……系花感到了危機感，和秦翊君表了白，于是他們兩個在一起了。兩人本就受人關注，在一起之後更是高調秀恩愛。”

　　喬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和郁柳姿有說有笑地從食堂出來。

　　拐過一個彎，碰到了十指相扣的秦翊君和系花。

　　秦翊君也看到了郁柳姿。

　　他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郁柳姿幾乎都能想象到，他會怎麼和女朋友介紹自己了——

　　可能是——

　　“乖乖，我和她真的沒什麼的，那隻是之前追過我的一個醜女而已，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她？她那麼醜，我看到她就反胃。”

　　也有可能是——

　　“她連你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再說了，要不是她，我也不可能明白我自己對你的心意。寶貝，不要生氣了……”

　　郁柳姿越想，臉色越煞白。

　　站在那裡，身子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來，就能将她吹走一樣。

　　“郁柳姿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情，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選擇自殺了……我沒有發現她那些反常的征兆，我沒有能救下她……”

　　當時，郁柳姿頭也不回地走了。

　　喬伊追上去，看着她，本想說些什麼。郁柳姿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來：“沒事的，伊伊，我已經不喜歡他了，他刺激不到我。

　　“剛剛不是還要說回宿舍看電影嗎？快走吧，我都有點等不及了。”

　　她有說有笑，看起來十分正常。

　　但正常，就是最大的反常。

　　偏偏喬伊還真就信了。

　　她沒有覺察到好朋友的任何不對勁。

　　“等她跳下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喬伊忍不住紅了眼眶。晶瑩的淚水在她的瞳孔裡閃爍着。

　　她不懂。

　　為什麼，為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男人，好朋友竟然要賭上自己的生命？？

　　付出真心的人，有什麼好丢臉、好羞愧的？這個世界，到底還正常嗎……

　　喬伊道：“郁柳姿是我很好的朋友，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想念她。畢業以後，我在大學留任了教授，十九年了，我從來都沒有忘記她，每年都會來看望她，同時，給她帶一束花。”

　　放在郁柳姿當年跳下去的地方。

　　如果當初自己能夠發現好朋友的不對勁，及時趕來。

　　或許郁柳姿，就不會死了吧……

　　……

　　很巧的是，郁柳姿死後一年。

　　秦翊君也出了事。

　　就像是一場緊接而來的報應一般。

　　秦翊君骨子裡就是個渣男，和系花女朋友在一起以後，也沒能收心。

　　在明明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和多個女生暧昧不清。

　　紙終包不住火，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迹。

　　那天，系花有個好朋友去外面吃飯。

　　在路上偶遇到秦翊君和其他女生動作親密，立即拍了照和系花告狀。

　　系花可不像郁柳姿那麼好欺負，是個暴脾氣的主。

　　收到好朋友發來的照片以後，當場質問了秦翊君。

　　偏偏秦翊君還在狡辯。

　　“她隻是我的妹妹……”

　　憤怒之下，系花直接去搶車子的方向盤，導緻車子側翻，出了慘烈的車禍……

　　系花死在了車禍裡。

　　同樣死去的，還有秦翊君。

　　車子發生了自燃，聽說秦翊君死得很凄慘，連個全屍都沒有。

　　報應，真是報應啊！！

　　但喬伊聽說了這個消息以後，心裡還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秦翊君死了，他是遭到了報應，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自己最好的朋友，郁柳姿，永遠不會醒來了啊。

　　這麼多年來，喬伊一直會偷偷地來到鐘樓，順帶拿一束花祭拜郁柳姿。

　　校方知道她和郁柳姿的關系，便給予了她唯一一把鑰匙，讓她可以随便上鐘樓。

　　喬伊再次在天台上，放下一小束花。

　　她每年來祭拜的時候，都會在心裡默念郁柳姿的名字。

　　但從來都沒有得到過回應。

　　郁柳姿。

　　如果你還有一絲痕迹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如果你還不甘心……

　　能不能讓我，感覺到你的存在？

　　……

　　聽完了喬伊的話以後，秦翊然：“……”

　　震驚，我哥原來這麼渣！！

　　頂着一張和秦翊君一模一樣的臉，他都覺得有點晦氣了。

　　他立即表明自己的立場，與渣哥撇清關系：“原來郁柳姿也是個可憐的女生……我也覺得我哥該死！要是郁柳姿想殺死我哥報仇，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紀禾涼涼地提醒：“可惜，現在郁柳姿認為的‘秦翊君‘，是你。”要殺也是殺你。

　　秦翊然：“……對哦。”

　　他也就奇怪了。

　　為什麼隻有自己能看得到郁柳姿的鬼魂，喬伊看不到呢？

　　紀禾道：“因為郁柳姿最大的執念，其實是秦翊君。害死她的不是喬伊，是秦翊君。”

　　秦翊然長得和秦翊君幾乎是一模一樣，她當然隻盯着秦翊然了。

　　秦翊然：“……”

　　現在去整容，還來得及嗎？

　　喬伊：“你和秦翊君，居然是親兄弟？！”

　　真是沒想到。

　　她一開始還以為兩人的名字隻是巧合。

　　至于長相麼……

　　她已經快要忘了秦翊君到底長什麼模樣了，除非翻老照片，才能更加确認。看到秦翊然，她最初隻是覺得眼熟，壓根就沒往秦翊君身上想。

　　秦翊然：“對……不然我也不會和他長得這麼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