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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中洲變故

  

  四月裡,泉城春暖花開,滿城都是盛開的木棉花。

  自打去年謝家郎君謝景煥接任家主之位以來,泉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謝郎君嫉惡如仇,年輕意氣,拜了一位絕頂高超的劍術大師,將泉城管理的月朗風清,不少遊俠都慕名前去,漸漸的,泉城便有了一個雅稱——劍城。

  在這裡,以劍會友,談古論今,風月雅事,漸漸的,美名傳遍九洲。

  原本九洲世家還眼紅泉城的地理優勢,想在海運上分一杯羹,結果九洲的遊俠將泉城當成了超聖地,誰還敢去撒野,隻能暗戳戳地看著謝氏在一個二十齣頭的毛頭小子手中做大做強。

  這毛頭小子還誰的賬都不買,管你九洲誰家做龍椅,誰家又鬧的天翻地覆,傳承百年的世家令也甭想請得動他一分一毫,總之,泉城有劍術大師坐鎮,有九洲數不清的遊俠聚集,成為九洲戰力最恐怖的城池,誰也不敢輕易招惹。

  「聽說昨日有人闖到了劍閣的第五層,結果在謝家主手中沒有走過三招。」

  「謝家主已然這般厲害,不知道那位劍術大師是何等厲害。」

  「我倒是有一個小道消息,聽說那位劍術大師以前是遊俠出身,就是四十年前轟動九洲的那位。」

  「瞎說,那位前輩是用刀的,遊俠志上寫的清清楚楚,誰人不知道那位以一己之力改變九洲格局,簡直是我們遊俠的驕傲。」

  「以前用刀,不代表劍術不高超,總之咱泉城如今是九洲最清凈之地。」

  茶寮酒肆裡,年輕遊俠們嘰嘰喳喳地聊著八卦,眼裡都是對劍術的炙熱追求,這座城裡,一個街頭曬太陽的乞丐都可能曾經是厲害的劍客,賣包子的憨厚老闆也可能是殺人不眨眼的遊俠,七八歲的孩童都可能會幾招劍術,簡直是卧虎藏龍。

  不過遊俠亦有道,有那位劍術大師坐鎮,誰都不敢在城中做奸犯科,泉城反而成了最有法度、最講道理的地方。

  年輕遊俠們在茶寮酒肆裡爭的臉紅耳赤,正主卻拎著二兩肋骨,一包蜜餞,打了一壺散酒,掛在腰間,懶洋洋地走過鬧市,回家去做午膳。

  「莫先生,又去買蜜餞?你夫人可真有福氣,日日都能吃到一鳴軒的蜜餞。」

  「莫先生,莫小娘子可曾婚配?若是不曾婚配,我這有一個特別合適的郎君……」

  「莫先生……」

  化名為莫失的六長老險些被熱心的街坊鄰居扯破袖子,捂著懷裡的蜜餞,拎著二兩肋骨逃一般地回到家,就見小草正陪著夫人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縱然搬到泉城已有大半年,但是每每看到這樣的畫面,他還是有一種在做夢的感覺。

  「六爺爺,你怎麼隻拎了二兩肉?我今日留下來吃飯。」小草撅起嘴巴。

  「喊叔。」六長老皮笑肉不笑。

  小草挑眉,自打他們從南陽來到泉城,長公主放棄了皇室女的身份,與六長老成親,隱姓埋名住在這小城裡,六長老就直接從瀟灑不羈的遊俠變成了寵妻狂魔,還厚著臉皮讓她喊六叔,隻因為她喊長公主嬸嬸,喊他六爺爺,他不高興。

  六長老覺得差了輩分,把他叫老了!

  「輩分不能亂。」

  六長老:「……」

  一根筋的丫頭。

  六長老將二兩肉掛到廚房裡,然後摸出懷裡的一包蜜餞,遞給夫人,柔聲說道:「這是今日一鳴軒新出的櫻桃煎,你嘗嘗看。」

  大長公主見他這般年紀,還在人前秀恩愛,瞪了他一眼,將櫻桃煎遞給小草,溫柔說道:「我年紀大了,吃不了太甜的東西,你吃吧。」

  小草:「……」

  打量她不知道六長老日日給她買蜜餞嗎?街坊鄰居都拿這事打趣,就連謝景煥都知道。

  不過她很是羨慕。至少留在中洲,六長老是幸福的。

  六長老:「這個櫻桃煎不太甜。」

  小草:「要不我還是走吧。」

  大長公主連忙拉住她的手,笑道:「你來,你叔很高興的,他隻是嘴笨不會說話。」

  小草瞪大眼睛,大長公主是不是對嘴笨有誤解?六長老可是公認的毒舌,他一人能舌燦蓮花,懟死所有長老,不過六長老藏得深,很多時候懶得說話。

  她嘴才笨,懟人都要靠明歌,想到明歌,小草情緒瞬間低落。

  六長老看了一眼鬱鬱寡歡的小女娘,說道:「小草,你去打一壺醬油來,今日做魚膾。」

  這小丫頭最好哄,隻要給她做好吃的,立馬就能高興。

  小草驚喜:「叔,你買魚了?」

  六長老捲起袖子,灑脫笑道:「現在就去釣。」

  小草瞬間喜笑顏開:「那我出去買,還要買別的東西嗎?」

  「你看著買。」

  「好嘞。」

  小草歡快地出門,就見巷子裡空無一人,謝景煥站在門邊,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模樣。

  小草:「你怎麼來了?」

  「路過。」謝景煥垂眸淡淡說道,他也不是很想來打擾師父師娘的二人生活,這兩位錯過了四十年,人到暮年才在一起,恨不能每日都膩歪在一起,誰來打擾給誰臉色看。

  就小草這傻丫頭隔三差五地來。

  不過,他今日剛得知了一條不太確定的消息,所以有些拿捏不準主意。

  「就二兩肉,沒你的菜了。」小草擡起下巴,火速說道。

  謝景煥:「我帶菜,千金樓的席面。」

  小草一秒變臉,笑眯眯說道:「謝家主請進,千金樓的席面什麼時候來?」

  「快了。」謝景煥斜斜看了她一眼,許是從小跟明歌一起長大,小草這見風使舵的本事頗有些明歌的真傳。

  謝景煥進了院子,見到了六長老,神情凝重,低低說道:「師父,有一件事情不知當說不當說。」

  六長老正在淘米做飯,將那二兩肉切了,淡淡說道:「說吧。」

  謝景煥隔著窗戶,看了一眼風華盡斂的青衣遊俠,遲疑了瞬息,低聲說道:「有人在金陵發現了風眠洲的蹤跡。」

  六長老手中的刀切進砧闆中,小草嘴裡的蜜餞掉下來,就連大長公主都直起了身子。

  自從去年秋季大月國毀掉了雲霧天宮,封鎖了大月山通往了中洲的路,已然有大半年了。

  這大半年,中洲早已變得面目全非。

  風眠洲怎麼會秘密出現在金陵?他是如何出大月山的?明歌呢?與他一起嗎?

  六長老拔出砧闆裡的刀,看著被劈裂開的砧闆,低低嘆了一口氣:「消息屬實嗎?」

  「未經查證,所以……」所以他遲疑要不要說,但是無風不起浪,這種事情,若非是事實或者是有心人散播,怎麼會傳到千裡之外的泉城,傳到他的耳中?

  「要是,要是真的話,那明歌是不是也在中洲?」小草獃獃地開口。

  「隻有風眠洲一人蹤跡,沒有明歌的,去歲風家舉家搬遷到金陵,若是風眠洲真的離開了大月山,確實會前往金陵。」

  謝景煥話音未落,隻聽見門外傳來三聲敲門聲,沉穩有力。

  眾人臉色微變,自打他們隱居在此,幾乎不與外人來往,既無親人也無朋友,謝景煥每次來,都會清掉巷子裡的閑雜人等,誰會來敲門?

  謝景煥握緊手中的劍,遞給小草一個眼神,與她一起走到門邊。

  小草清了清嗓子,問道:「哪位?」

  她打開門,隻見門外站著一位風塵僕僕的女娘,對方摘下帷帽,露出一張明艷熟悉的面容:「是我。」

  小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哇」的一聲哭出來,一把抱住她:「明歌,你怎麼才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嗚嗚嗚。」

  謝景煥獃滯地看著出現在此的明歌,鬆開手中的劍,低聲叫道:「明歌?你怎會?」

  明歌拍了拍愛哭的小草,朝著謝景煥點了點頭,沙啞說道:「進去說。」

  明歌進院子,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六長老和大長公主,露出一個疲倦且狡黠的笑容:「六叔,嚇到你和我六嬸嬸了?」

  六長老手中的菜刀徑自掉在地上,快步出來,臉色凝重地拉著她,上下打量:「月明歌,你怎會出現在此?你來中洲,國主和長老們知道嗎?」

  明歌啞聲說道:「先給我一杯水。此事說來話長。」

  眾人這才意識到她眉眼間儘是疲倦,一身風塵僕僕,像是從大月山直奔泉城而來的。

  大長公主連忙給她倒了一杯茶,柔聲說道:「慢點喝,慢慢說,不急。」

  明歌灌下一杯茶水,又倒了一杯,一連喝了三杯,潤了潤嗓子,看著院內的四人,問道:「我剛從大月山出來,這一路披星戴月走的都是山路和荒無人煙的村落,所以,這大半年,中洲都發生了哪些大事?」

  眾人一陣沉默。

  謝景煥低聲問道:「你問哪一方面?」

  這大半年漫長的,比他一生還要長。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都不知從何說起。

  明歌已然有了心理準備,除夕夜之後,她本想與風眠洲一起出山,前往中洲,結果第二日她睡的極沉,到了中午才醒,醒來時,阿娘說,風眠洲已經獨自離開了,給她留了一封信。

  她捏著那封信,眼圈瞬間就紅了。

  他那般聰明絕頂的人,這大半年來耳濡目染,自然知曉一些常見的草藥,給她點一根安神沉睡的安神香不算什麼,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與她一起離開。

  她在大月山等了四個多月,然而風眠洲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從此再無音訊。

  半年之期未到,隻是她內心卻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於是再也等不下去,這才離開大月山。

  「千裡雲梯和雲霧天宮都已經毀了,你是怎麼渡過萬丈懸崖的?」

  明歌垂眸:「先祖在萬丈懸崖底留了一條密道,崖底的水潭和新月潭是相連的,隻需要洑水進入密道,抵達新月潭底,便可以離開大月山。」

  謝景煥臉色微變,六長老和小草也驚了驚,他們從不知曉這條密道。

  明歌擡眼看向謝景煥:「所以,中洲這大半年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看向大長公主鬢角佩戴的素花,五指不自覺地握緊。

  謝景煥低啞說道:「去年臘月初八,晉國公秋慕白攻破了盛京城,昭和太子在宮中自盡,秋慕白登基為帝,建大盛朝,大夏朝沒了,明歌。」

  如今這九洲天下都是秋慕白的。

  明歌眼圈一紅:「蕭家如何了?」

  她指尖緊緊攥緊掌心,猛然閉上眼睛,谷霽,那樣溫和儒雅的谷霽在宮中自盡,他死的時候,會不會很疼?

  謝景煥:「蕭家無事,說來也奇怪,秋慕白登基為帝之後,手段鐵皿殘忍,暗中除掉了不少宿敵,但是並沒有動蕭家,反而繼續讓蕭繚在朝為官,當了一個不上不下的禦史言官。蕭繚日日上摺子痛罵他,他都不曾動怒,也許,秋慕白需要蕭繚這樣的故人待在身邊,時刻提醒著他過往吧。」

  小草憤憤道:「我覺得他就是個大變態。」

  明歌睜眼,逼退眼底的淚,啞聲說道:「風家如何了?」

  原來他們得知消息的時候,盛京城就已經破了,秋慕白就已經登上了帝位,如今看來,她和風眠洲都像是來中洲送死。

  「秋慕白登基之後,明裡暗裡都在瘋狂削弱世家手中的權力,扶持新的世家,當年九洲十大世家死的死,消失的消失,餘下的不過一二,風家大半家財都散盡了,搬遷到了金陵,不過風家二郎君風溫錦病故了。」

  謝景煥已經不忍繼續說下去,風眠洲不在,風溫錦算是唯一能接手風家的人,風溫錦正值青年,怎麼會突然病故,其中必有內情。

  如今的中洲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物是人非」。

  若非他早早就抽身出來,表明要走遊俠道,又有六長老坐鎮泉城,將泉城建成了九洲遊俠心中的朝聖地,謝家也難逃一劫。

  明歌陡然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昔日故人一個個亡故,中洲物是人非,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中洲。

  「風眠洲呢?」她啞聲,低低地問出那個名字。

  「未曾聽聞風眠洲的消息,就在昨日我收到密信,說有疑似風眠洲的年輕郎君出現在金陵,你來之前,我正與師父說起這件事情。」謝景煥眯眼說道,「明歌,如果風眠洲四個月前就離開了大月山,這消息就十分可疑了。」

  「像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否則四個月前這消息就該傳出來。」明歌回過身,眼眸赤紅,沙啞說道,「我知道,這是秋慕白在釣魚。」

  風眠洲從進入中洲起,就失去了蹤跡,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死了,一種是被人關了起來。

  聽到這裡,六長老臉色凝重道:「明歌,金陵,你不準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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