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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他比我所想的還要瘋

  

  長歌魂魄沒有直接返回到道門法器空間,而是在風雪中飄蕩了數日。

  每當她以為自己要離開這一世時,便被一股強烈的吸引力吸回來,也見識到了她死後的人生百態。

  蕭霽一直秘而不發喪,讓穆青衣用藥草護住她屍身不腐。

  她病故的消息由驛站快馬加鞭送往了盛都,與此同時蕭霽帶著她的冰棺,拔營前往盛都。

  返回盛都走的是陸路,她沒有想到自己死後還要回到那一座城裡。

  從江南到盛都,一路披星戴月,抵達盛都時,正是除夕夜。

  蕭霽的大軍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直接從江南府抵達了盛都,而盛都城內張燈結綵,百姓都沉浸在除夕的喜慶中。

  蕭霽等在城門口,天色將暮未暮時,秋墨衍秘密出了城,隻帶著心腹暗衛,一路直奔城外的匯合點。

  「她等了你一個多月。」蕭霽站在呼嘯的冷風裡,聲音冷如寒冰。

  秋墨衍身形陡然一頓,看到躺在冰棺裡的小小人兒,熱淚奪眶而出,一滴滴地砸在雪地裡。

  長歌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和隱忍的表情,微微仰頭看天,兩年多未見,他清瘦了很多,昔年那個生氣的時候會揪著她的髮髻,需要她哄的年輕郎君已經長成了沉穩的儲君。

  秋墨衍打開冰棺,抱出她來。

  「你做什麼?」蕭霽皺眉,聲音漸厲。自從小長歌病故之後,他終於意識到徹骨的冰寒,那種寒意像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空無一人的感覺。

  他年幼時家逢巨變,那時候卻始終堅信自己身邊有人守護,有仙者護佑,那隻陪伴了他一年的兔子仙就是他的守護者,縱然後來蕭府滿門皆滅,他被派往苦寒的屬地,他也堅信,自己不是孤獨的。

  然而現在,他是孤獨的。他從未在小長歌面前醉過,說過醉話和夢話,年少時的秘密隻有他一人知曉,可是她知道。

  她一直都守護在他身邊,十多年後成為了小帝姬,還陪伴了他兩年。如今她亡故,這世間終究隻有他了。

  蕭霽按住冰棺,鳳眼淩厲道:「她的屍身要靠著藥草才不腐爛,離了這個冰棺,不出一日就要腐爛。」

  他說完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穆青衣。

  秋墨衍眼底閃過一絲的癲狂,雙目通紅,低聲叫道:「你不要攔我。她等了我一個多月,可我呢,我等了她整整兩年多,我在盛都費盡心思布局,為的就是早點接她回家。

  蕭霽,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你該死!

  她如今連真正的身份都沒有,我要帶她入宮,拿回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蕭霽被他怒斥,面色沉鬱了幾分,然後讓開了路,沉默地看著他跌跌撞撞地抱著小長歌,將她護在寬大的鬥篷裡,一路朝著盛都的帝宮走去。

  蕭霽鳳眼微紅,她已經感受不到寒冷了。其實這些天他一直在想,為什麼死的不是他們,而是最無辜的小長歌。

  蕭霽按照原定計劃派人潛入盛都,隨即跟在了秋墨衍身後。

  這個計劃一個多月前就已經部署好了,隻是如今多帶了一人罷了。

  「他比我所想的還要瘋。」蕭霽看向多日來始終沉默的穆青衣。秋墨衍現在就處在冷靜和崩潰邊緣,時刻都能切換,歇斯底裡地發起瘋來。

  穆青衣伸手按住腰間被風吹響的鈴鐺,沙啞開口:「人之常情。」

  穆青衣無聲地跟上去。他腰間的鈴鐺是道門之物,風吹不響,唯有遇到魂魄時才會清脆作響,雖然師祖一直是這樣說的,但是這些年來他的鈴鐺沒有響過,隻有長歌病故之後,鈴鐺時常無風而響。

  她一定就在附近吧,秋墨衍是她未了的心願嗎?

  「我很懷疑他現在這個狀態能不能執行原定計劃。」蕭霽鳳眼幽暗地看向他,「你父親確定是我們這一邊的嗎?穆郎君!」

  天下道門之首的弟子,穆青衣不僅有出色的醫術,還有著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他從來不敢輕看這樣的一介布衣書生。

  「我父親為人最會見風使舵,他會站在勢強的那一方,隻要我們佔上風,他就是我們陣營的。」

  蕭霽冷笑:「要你這個兒子有何用!」

  穆青衣:「不是所有人都看重親情皿脈,譬如兆信帝,也不是所有人都涼薄無情,譬如太子衍。我曾以為他同陛下是一樣的人。」

  「等贏了再說。」

  兩人不再說話,隨著秋墨衍一路進城,入宮。

  長歌聽著他們的對話,暗暗心驚,突然意識一切依舊按照著既定的方向在走,他們三人聯手,想在除夕夜逼宮!

  這一世的逼宮來的比前世晚,卻又比她預料的要早。

  秋墨衍冒著風雪,一路直奔帝宮,宮人侍衛無人敢攔,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抱著誰,隻知道一向溫良的殿下冷的猶如一柄出鞘的劍,誰上前都能皿濺三尺。

  秋墨衍被風雪凍的嘴唇發紫,一路抱著長歌始終沒有鬆手,雙臂有些僵硬,等入了宮門,進了殿,被地龍的熱氣一烤,臉色驟然一變。

  「來人,把地龍的火熄了。」

  溫度太高了,長歌會熱。

  宮人們臉色發白,這是陛下的寢殿,但是這兩年來,誰人不知曉現在真正做主的是太子殿下,陛下這兩年已經不問朝政,隻求長生不老之術了,就連女色都戒了。

  這幾年,侍寢的女人除了家世好的妃嬪,普通的宮女和秀女幾乎是侍寢完就被斬殺,受寵的娘娘隻要生下的是小帝姬,一律被抱走溺亡,這宮裡,人命如草芥,不知道多少人恨到了骨子裡,隻等著太子殿下來改朝換代,結束這樣骯髒的一切。

  有宮人火速去熄了地龍。

  殿內溫度一時之間還是無法降下來。

  秋墨衍吩咐人將門窗都打開,等著冷風灌進來,然後就見穿戴完畢準備參加除夕夜宴的兆信帝被凍出來。

  「太子,你這是在做什麼?殿內怎麼這麼冷?」

  兆信帝已經有多年沒有敢辦除夕夜宴,當年的陰影猶在,隻是今年秋墨衍提議要辦,兆信帝又貪圖享樂,心想這麼多年過去了,也許已然無事了。

  秋墨衍將長歌柔軟的身體放在軟榻上,伸手摸了摸她紅潤的面容,不知道穆青衣用的是什麼藥草,小長歌像是睡著了一般。

  「這是何人?」兆信帝納悶道,內心隱隱不悅,這個太子越發膽大包天了,竟然敢隨便抱人來他的寢殿,不要命了?

  要不是他的那些兄弟死的死,殘的殘,他隨時都可以換人來當這個太子。

  秋墨衍看著她腰間墜著的葯囊,悲從心來,剋制住情緒,冷聲說道:「父皇很快就會知曉了。」

  「陛下,蕭王爺和穆尚書之子穆青衣求見。」

  兆信帝越發不悅,馬上就是除夕夜宴,這些人沒完沒了地來他的寢殿做什麼。

  兆信帝不耐煩道:「不見。」

  秋墨衍冷冷出聲道:「讓他們進來。」

  蕭霽和穆青衣進來,也沒行禮,兆信帝見了頭疼,想動怒又力不從心,這段時間大概是邪氣入體,吃了丹藥依舊不能緩解頭疼,尤其到了晚上,頭疼欲裂,每每都會夢到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溫柔如小白兔的柔嘉一改常態冷漠地踩斷他的手骨,居高臨下地奪走屬於他的一切。

  他夜裡不敢一個人睡覺,每天都要招人侍寢,睡醒了再將那些骯髒的女人通通殺掉。隻要他殺光所有侍寢的女人,就不會有人生出那個孽障。

  兆信帝按著生疼的腦袋,想喊宮人,喊了半天,沒人應。

  「陛下有事吩咐我們就好。這些年承蒙陛下照顧,才讓我蕭氏沒有絕後,想必我祖父、阿爹阿娘還有撞死在宮門前的哥哥都是感激陛下的。」

  蕭霽冷冷開口,嘴裡說著感動的話,眼底透著冰冷的殺意。

  那年除夕的慘案,他早已知曉真相,是兆信帝派出暗衛營,皿洗了蕭府,隻因為蕭家在朝中聲望過甚,隻因為他那些骯髒齷齪的心思,他蕭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盡數命喪黃泉。

  一聽他提到蕭家,兆信帝臉色驟變,跌坐在座椅上,隻覺得腦袋疼的越發厲害,厲聲說道:「退下,太子,你讓他退下。都給我退下。」

  兆信帝眼前出現無數的人影,那些人影密密麻麻,都是死在他手上的男男女女,一個個陰惻惻地看著他,露出陰森的笑容。

  兆信帝猶如見了鬼一樣,操起桌案上的玲瓏香爐,用力砸過去,香灰灑落一地,香甜如鬼魅的香氣一點點地散開。

  秋墨衍如若未聞,面無表情地脫下身上柔軟的狐裘,蓋在小長歌的身上,目光觸到她的小臉,眼圈微微潮濕,隨即冷下心腸,冷冷說道:「父皇剛才不是想知道這是何人嗎?

  她是我妹妹,秋氏長歌,這些年一直養在東宮裡,兩年前父皇曾派人去江南誅殺過她,父皇還記得嗎?」

  有關長歌的身份,他多年前就做了準備,從外祖家接來一個病入膏肓的小表妹,養在東宮,那小表妹病故之後,長歌就取代了她的身份,兆信帝查不出任何的破綻。

  不過沒有想到父皇如此心狠手辣,依舊派人前去江南誅殺長歌,最後被他們用了移花接木之術,帶回了一具十二歲的女屍,這才偏過了兆信帝。

  「秋氏長歌?」兆信帝心驚肉跳地聽著這個名字,彈跳起來,不敢置信地叫道,「是那個女人,是她回來了,她回來奪我的皇位了……」

  秋墨衍等人對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的凝重。傳言果然是真的,這些年裡,陛下嗜殺兇殘,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隻因為傳言未來會有一位帝姬,登上帝位,奪走兆信帝的一切。

  秋墨衍額頭青筋暴起,看著這些年吃丹藥吃的有些瘋癲的兆信帝,冷冷說道:「說清楚,長歌為什麼會回來奪你的皇位?」

  穆青衣揮了揮地上殘留的線香香灰,香氣入體,本就頭疼瘋癲的兆信帝渾渾噩噩地說道:「是她自己告訴我的,十多年前,她附身都柔嘉身上,燒了朕的寢殿,還揚言說多年後會回來奪走我的一切,然後逼死我……

  我也不想的,我殺光了所有的女兒,為什麼她還活著?為什麼?」

  蕭霽瞳孔地震,恨聲說道:「是我蕭家滅門的那年除夕之夜嗎?」

  兆信帝:「是,她知道朕想對蕭家動手,她踩斷了我的手骨,痛,太痛了,她不是柔嘉,她是秋長歌,是秋長歌……她燒了我的寢殿,她想活活燒死我……」

  兆信帝抱著生疼的腦袋,痛苦地叫起來。

  穆青衣冷淡開口:「事情已經很清楚了,蕭家滅門的那個除夕,帝宮確實發生過火災,陛下手骨和腿骨都被人踩斷,當時傳言是有刺客,後來陛下清醒過來,就下令誅殺了所有的帝姬……

  太子殿下,道家有輪迴一說,兆信帝說的不是瘋話,他對長歌的名字很恐懼,一切都對的上。」

  秋墨衍握緊拳頭,啞聲說道:「我不明白。」

  穆青衣看向窗外冰冷的夜色,冷靜說道:「很多事情若是不明白,可以逆向推理。當年要是沒有除夕的宮中走水,陛下若是沒有受傷昏迷的話,陛下會直接誅殺蕭家二郎,將送出盛都的小郎君滅口,蕭家滿門皆滅,就沒有後來蕭二郎皿濺宮門,為蕭氏滿門伸冤的壯舉。

  陛下也不會迫於悠悠眾口,封蕭霽為異姓王。

  這些年太子殿下也不會如此輕鬆地掌管朝堂,因為陛下的恐懼都來源於未來的那位小帝姬,不會過多防備殿下。

  甚至就連小帝姬的死,都是一種意義上的成全。在皇位和親情之間,她選擇了太子殿下你。」

  穆青衣聽著腰間清脆作響的鈴鐺聲,聲音漸漸嘶啞起來,他伸手輕輕握住鈴鐺,眼眸微紅地說道:「若是小帝姬長大,她本可以如傳言那樣掌管朝堂的,相信殿下和蕭王爺都不會阻止她。

  女帝的箴言早就傳遍九洲,人人皆信。

  她用自己一命,換了殿下的天下和蕭家唯一的皿脈。」

  他們才是被守護和偏愛的那個。

  秋墨衍悲痛出聲:「我不要這樣的天下,我隻想要她快樂地長大。」

  蕭霽高大的身形晃了晃,冷冷說道:「既然小長歌死了,那陛下也不用活了。秋墨衍,你答應過的,弒君!」

  弒君那兩字猶如一道驚雷,劈開除夕之夜深濃的夜色。

  窗外狂風大作,像是要下一場暴雪。

  長歌站在重重簾帳之後,被風吹起及地的襦裙,默默地背過身去。

  從除夕夜宴開始,也從除夕夜宴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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