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後，曲霧就換了種心情去看網上的情況。

　　不過沒多久，她就收到了葉空的消息。

　　【溫家在網上的動向】

　　她「嘖」了一聲：「這人，求人辦事還是不知道多說幾個字。」

　　吐槽猶在，她的手已經動起來了。

　　第二天早上葉空就收到了詳細的表格，裡面分門別類地總結了近三個月來溫家的所有營銷。

　　看到表格的第一眼，葉空就在想，人怎麼能蠢到這個地步？

　　若是不查還好，但一查，背後的人到底懷揣著什麼心思簡直一目了然。

　　以南港之行為分界線，在那之前的時間裡，溫家在網路上的痕迹主要分為三大類——第一類是最普通的每個公司都會有的重大動向通知，比如收購了什麼產業，在什麼行業有了新的項目，還有財務報告之類的。

　　第二類，全是溫璨相關，講溫家大少爺是如何凄慘地失去了行走能力，是如何一蹶不振，如何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徹底脫離了集團管理層，就差沒明著說他餘生都要當個廢物了。

　　第三類，全是溫榮相關，講新任溫總是如何穩重溫和，細數他的捐款經歷慈善歷史，分析他上位後對集團帶來了多少積極影響，展望公司在他的帶領下會走向多麼光明的未來。

　　文章都不算多，一共加起來也就一百多篇，可對於一個正經做生意的集團來說，已經算是很異常了。

　　而從南港之行後，一百多篇變成了兩千多篇。

　　這些文章一改之前惋惜溫璨慘變廢物的口徑，開始嘆息他是一個多麼值得保護的好兒子，又是如何在父親的影響下成為一個好男人，從而獲得了知名畫家不死妖的芳心。

　　當然，這個好兒子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叛逆，他依舊在各個場合都死活不肯回歸集團重新擔任管理層——這一類文章層出不窮，把溫璨唯一的兩次直接回答該問題的場合翻來覆去的寫，簡直恨不得從無數個角度來剖析他是多麼堅決果斷的拒絕了回到公司的提議。

　　而當然，這一類文章的最後都不免提到——「在孩子如此堅定的決心下，原本希望能回歸慈善事業的父親，也隻好繼續留在公司承擔責任。」

　　葉空看得幾乎要笑出來。

　　而除此以外……

　　看到最後一塊，葉空嘴角的弧度又一點點收斂回去。

　　【溫璨的養成——溫榮的以身作則，溫勝天的培養】——文章數量：441

　　標題如下：……………………

　　再往下看，是一個附註般的內容。

　　（文章較少無法總結，隻能提取關鍵詞）

　　【父母愛情，父子之間，池彎刀，教育，車禍創傷】——文章數量：29

　　……

　　葉空盯著最後一行字，許久以後，她才慢慢伸手，點擊文字，順著鏈接，看到了具體的文章。

　　【溫榮採訪：彎刀的死至今都是我們不敢回憶的傷痛，可我們永遠同在，永遠在一起用父母之心愛著阿璨……】

　　葉空慢慢把這篇採訪看完了。

　　是正經刊物，上面還登了溫榮的照片，採訪也都是真實的。

　　她退出來，又點進另一個附帶鏈接。

　　這次是視頻，不長，但說話聲卻很清楚。

　　「請問您對溫璨和葉小姐之間的戀情是怎麼看的？你覺得他們之間的愛情能和您和池女士的感情相媲美嗎？」

　　「當然不能，我相信我對我老婆的愛是絕世無雙的，就算是我兒子也比不上我。」

　　——他如此輕鬆自然地說出這句話來，隨後就在保鏢簇擁下匆匆離開了，看起來就是個被記者逮到後的臨時回答，但視頻下面聚集了無數看似是羨慕嫉妒恨實則是嚮往和誇讚他的回答。

　　再點進下一個，依舊是類似的臨時採訪，隻一兩句，卻再次提起了池彎刀。

　　「我相信彎刀還在的話隻會比我更支持阿璨，因為彎刀也是不死妖畫家的粉絲，死忠粉，連我都在她的威壓下看過《銀河之花》的程度。」

　　……

　　最近的一條，時間就在昨天。

　　這近三十條鏈接，全都是在幾天之內出現的。

　　從紙質刊物，到視頻採訪，到口頭回答，要麼直接圍繞著池彎刀和溫璨，要麼是不經意的提起，總之重心全放在了一家三口的感情上。

　　看似無比自然，可一旦放到這張表格裡來看，就會察覺到端倪。

　　因為在此之前，整個表格中，沒有一篇文章是提起過池彎刀的，就算有，也顯然從未正式提起過名字，多半隻是用夫人或亡妻之類的代稱。

　　這顯得最後幾天之內開始井噴式湧現的「池彎刀」是如此突兀。

　　葉空慢慢將那二十九條鏈接全都看完了。

　　看完的時候樓下剛好響起開門聲。

　　她起身下樓，是曲霧帶著早餐來了。

　　「我媽做的，剛出鍋呢，熱騰騰的，快來吃。」

　　是各式各樣的包子和豆漿。

　　她往保溫杯裡倒了很多糖，猛喝一口，再猛啃一口包子。

　　「好吃嗎？」

　　「好吃，很甜。」

　　「我告訴我媽你愛吃甜的，不然她從來不做糖包子的。」

　　「……」

　　「你在想什麼？吃飯也這麼心不在焉的。」

　　曲霧拿手在她面前揮了揮，葉空慢吞吞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問你一個問題。」

　　「嗯？」

　　「一個人如果敢殺人，那說明什麼？」

　　「說明他沒有底線？」

　　「嗯。」

　　少女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著她，顯然還在等待後文。

　　曲霧隻好繼續想：「說明他道德敗壞？對生命沒有敬畏之心？」

　　「嗯。」

　　「……」曲霧絞盡腦汁，「還說明他膽大包天？畢竟普通人連殺雞都需要勇氣，更別說殺人了。」

　　「嗯。」

　　「……」對著少女還直勾勾盯著她的眼珠子，曲霧抓耳撓腮，繼續努力發散，「還想繼續分析的話，就得看這個人的殺人手段了，如果不留痕迹，讓人很難抓到證據，那還說明這個殺人犯手段高明，膽大心細，是個聰明的狠人，這種人感覺幹別的事也總能成功的，反正不是普通人，但如果他把案子犯得粗糙又難看，那可能就隻是個衝動的傻逼。」

　　「嗯。」

　　「……沒了！」曲霧有點抓狂了，「你一點證據都不給我還想要我說出花兒來啊？」

　　葉空默默收回視線，把手裡的包子吃光了，又拿起一個咬了一口。

　　咽下去後，她再問：

　　「第二個問題，一個半生都鬱郁不得志，人人都知道他無能的人，卻無時無刻不想維護自己名聲和體面——為什麼？」

　　「……懦弱吧，還自卑。」

　　曲霧道：「就像皇帝的新衣，在皇帝眼裡錯的肯定不是皇帝，錯的是那些說出真相的人。」

　　葉空又三兩口吃掉了這個包子。

　　聽完曲霧的話，她舔了舔流到指尖的糖。

　　擡頭之間那雙漆黑的眼睛帶著笑，曲霧卻恍惚以為自己看見了正在磨牙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