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她是誰?
人在崩潰時總會無數次假設不同的人生道路。
可這並不能讓人變得好過——就像某種成癮反應一樣,明知道隻會導緻更深更重的混亂,甚至可能會緻死,也依舊無法停止混亂癲狂的思考。
充滿戾氣、充滿無望的狂躁。
甚至非常卑劣。
——而這都是溫璨曾以為自己絕不擁有的東西。
而為了壓制住這些可能會影響他行動的思緒,他把這些假設全都壓在箱底封鎖起來。
不碰、不想、不聽。
可命運好像非得跟他做對一樣,沉寂多年後第一次復出的不死妖,就直接撞到了他手上。
讓他想不碰不想不聽都不行。
而此時,江敘的手機鏡頭打開。
掃過熟悉的牆面和辦公室,搖晃著鎖定了一個站在繪闆前的黑色身影。
那就是不死妖?
他無法不去看,也無法不去想。
他媽媽喜歡了很久的天才畫家,鼎鼎大名的不死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他彷彿不僅僅是在為自己而看。
在鏡頭裡畫面定格,一切都逐漸清晰起來的時候,似乎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來——
「哎,我真是很好奇啊。」
池女士在她的大轉椅上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撫摸銀河之花的封面,被陽光照亮半邊的臉上有種不符合年齡和身份的變態般的搞笑癡迷:「我們不死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呢?」
「兩隻眼睛一張嘴。」少年在一旁習以為常並沒好氣的回答。
「這話說的,青蛙也兩隻眼睛一張嘴呢!」癡迷立刻褪去,女人裝腔作勢擡頭瞪他一眼,又故作變態地去摸銀河之花:「她肯定長得特別好看,就和薔薇一樣。」
「呵呵,沒準是個小醜八怪呢。」
……
那對母子的對話彷彿被窗外的陽光蒸發掉了,漸漸消散在時光捲起的風塵裡。
時隔多年,早已面目全非,很久沒再想起過那一幕的長大後的溫璨坐在輪椅上,直勾勾望著那塊小小的屏幕——彷彿有人湊到了他身邊來,俯下身,傳來溫暖的體溫,和吵鬧又故作變態的詢問:「哈!你怎麼能一個人看好東西?不死妖的臉隻能讓我看到!」
——如果是池女士的話,一定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屏幕上隱約映亮男人漂亮如水墨勾勒的眼睛,和那個女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彷彿就是她在屏幕外靜靜觀看的眼睛——鏡頭裡,焦點如聚光燈匯聚,釘在了那塊巨大的繪闆、以及正在繪闆上不斷作畫的手上。
——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一隻手。
畫出了逐漸成型的,溫璨一眼就能認出的東西。
那是他無數次打回去的,美術部有關一款宇宙飛船的定稿。
「要柔軟又尖銳鋒利,要具有未來時代的科幻美感,同時又要有原始蠻荒的氣質,輕盈不笨重,但又要足夠壯麗讓人驚嘆,讓人、、看到無數這樣的飛船航行在星空裡時,能讓屏幕外的人發出驚嘆,並無比嚮往那個世界的交通工具。」
美術組被他這通要求氣得快跳樓,他很清楚。
但他也清楚,這就是他想要的東西。
一個月了,他還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可現在,那個東西,隻存在於他的理論要求裡,甚至他自己都未曾具體想象出來過的東西,正在那塊繪闆上成型。
甚至不需要任何解說,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疑似不死妖的穿黑衣服的人,就是在畫他要的那款宇宙飛船。
——巨大的身軀像鯨魚一樣壯觀,卻又如蛇一般長而柔軟。
因為融入了流動的波浪般的線條,因此雖然龐大卻依舊顯得輕盈。
在巨大的身軀之外,從腹下的位置伸展出無數尖銳的足部,在空氣裡張牙舞爪的揮舞著,畫得越多,越讓人不由得背脊生寒,密集恐懼症都快犯了,但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些「足部」其實都是攜帶著武器的承載裝置。
最後她隨筆揮就出星海起伏。
那個巨大的,似鯨似蛇又似百足蟲的東西,就這樣在星河裡若隱若現的遊動起來了。
畫筆略停,那個人似乎思考了幾秒,又在舷窗上畫出了倒映的星河,以及其中模模糊糊的許多人頭——盯著的人迅速領會了這一設計的意思,這是一艘剛從隱身狀態裡脫離出來的飛船。
最後一筆落下時,有人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星河流動的聲音,以及飛船裡星際人民說說笑笑的嘈雜之聲,其間或許還混合著巨大機械緩緩飛行時的響動……
「卧……」
原本正抓著頭髮大叫的人獃獃看著那幅畫,都忘了把手放下來,「……槽。」
「卧槽!」
「你是何方神聖!」
「你就是猴子派來的救兵嗎?」
「新人?老闆上哪招來的怪物新人?!」
「快快快別管那麼多了先交上去!」
……
聒噪的響動從手機裡傳出來,卻不能影響溫璨分毫。
他對周遭所有嘈雜都視若無睹,兩眼隻直勾勾盯著那個正在放下筆,正從繪闆前轉過身來的黑衣人。
——她轉過來了。
雖然很慢,但終於完全正面對準了鏡頭。
——
「……」
帽子、眼鏡、能當口罩使的寬大圍巾。
再加上鏡頭較遠,溫璨甚至都不能看清那雙眼睛長什麼樣——他隻能看到兩大片眼鏡上的反光,跟兩個大燈泡似的直直對著他。
溫璨:……
「怎麼樣?」那邊響起江敘賊兮兮的笑,「對咱們搖錢樹的模樣還滿意嗎?」
溫璨:……
原本不知不覺沉重加快起來的心跳逐漸恢復平緩。
他深吸一口氣,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才又漫不經心把視線移回去。
那個疑似不死妖的動起來了。
從距離鏡頭最遠的地方走到長條桌中間,然後被幾個激動的打工人圍起來跳大神似的繞了幾圈,等到那幾個人忙著去瞻仰繪闆上的畫時,她才把筆放在桌上,然後往門外走來——也往鏡頭走來。
走了幾步,她察覺到鏡頭的存在,毫無預兆地倏然擡頭。
從寬大繞了臉兩圈的圍巾裡擡頭,線條流暢精緻的鼻樑離開了柔軟的布料,暴露在燈光下。
同時還有她從鏡片後冷冷刺來的目光——彷彿一枚尖銳而無往不利的刀片直直飛來。
即便隔著屏幕,也叫溫璨突然怔住了。
他看到燈光落在那鏡片上,隱約在反光裡露出來的眼神,冰冷、漆黑、沉靜——同時還有一種,微妙而奇異的,讓他心跳失速的奇怪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