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長輩離開後。

　　顏舜華終於鬆了口氣。

　　顏家三房爺爺的厲害，其實在三年前的雲城她就領教過了。

　　她其實誰也不怕，就怕這個老人的數落。

　　她重新坐下，輕敲了兩下面前杯子。

　　男人又默契地給她重新斟滿茶。

　　顏舜華一口氣直接喝了：「左右不過一杯水，都讓他給誇出花來。」

　　顧言玦抿唇：「連這種醋都吃？」

　　顏舜華白了他一眼：「是不是我不來，你都能在三房院子裡上房揭瓦了？」

　　「與其讓你提心弔膽，倒不如我直接主動出擊。」

　　顏舜華微愣，隨即又回過神：「就沒想過要是他們剛好不喜歡你，你要怎麼辦？」

　　顧言玦擡眸看她：「如果他們不喜歡我，你還要我嗎？」

　　顏舜華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個我得考慮一下。」

　　男人笑得僵硬：「不用考慮了，你沒有選擇地餘地。」

　　說罷，拉著她的手站起來。

　　「去哪裡？」

　　「睡覺。」

　　「……」

　　顧言玦牽著她走出客廳，此時正月上梢頭，月光灑下來，給整個天井都蒙上一層銀白色。

　　初冬的夜風有些冷，顏舜華的手心卻是暖的。

　　「要不……我們出去走走？」顏舜華提議。

　　「不行，太晚了，你拍了一天戲。」

　　她沒想到顧言玦會拒絕得這麼乾脆，明明前一天晚上的約會就很美好，多幾次不是更好嗎？

　　「可是我現在還睡不著，我想出去玩兒。」

　　顧言玦轉眸看她，月光下男人的臉也有些朦朧：「晚上的氣溫太低了，明天我們再出去。況且，這麼晚還出去回來肯定是要被三爺爺批評的。」

　　顏舜華現在算是怕了三爺爺的批評了，每一個字都不帶責備，連起來就是精準打擊。

　　餘光卻看見房檐角下放著一個竹梯子。

　　顏舜華眼神一亮：「你等一下。」

　　說完小跑過去，將竹梯搬到牆邊然後立起來架到房檐上。

　　固定好梯子用手試了牢固度之後，她朝他招招手，聲音也不敢太大：「顧言玦，快過來。」

　　似乎是知道她要幹什麼，顧言玦微微一笑：「等一下。」

　　說完轉身走回客廳。

　　再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張薄毯子。

　　顏舜華擡頭看他：「不出去，咱們上去賞月總是可以的吧？」

　　「剛剛還說我上房揭瓦，這會兒子上房揭瓦的又是誰？」

　　顏舜華一陣語塞：「我隻是上房，沒有揭瓦！」說完又看著他的腿：「會不會不太方便？」

　　「沒問題，你先上去。」

　　顏舜華點頭，轉身順著梯子輕鬆上了房頂，顧言玦動作要慢一些，但總體也沒什麼問題。

　　房頂的視野比廊下要好多了，雖然這裡還不算郡城的市郊，但是因為顏家三房的土地面積大，所以周邊不是喧鬧夜市，沒有高樓林立。

　　除了三房的院子之外，周邊種的都是綠化植被。

　　站在房頂，也隻能遠遠看到市中的霓虹。

　　因為前一天晚上剛下了雨，所以房頂的瓦楞還是有些濕滑，顏舜華輕車熟路找到一塊乾燥的地方坐下。

　　「這塊地方的這種瓦片更容易幹，坐起來還保暖。」

　　顧言玦將手中的薄毯給她披上，也在她身邊坐下來：「看來以前有過不少經驗。」

　　顏舜華點頭：「對啊，有一段時間真的無聊到屋頂上的瓦有多少片我都一清二楚。」

　　「嗯，我見過一次。」

　　顏舜華轉頭：「你見過？」

　　「好像夢到過，一個小姑娘，但跟你現在長得不太一樣。」

　　顏舜華撇嘴：「那是，顏熙比顏舜華長得差多了，我覺得我虧了。」

　　記得她剛到千朔的時候，還因為發現自己長得太醜而偷偷流過兩滴眼淚。

　　「沒關係，反正無論什麼樣子，我都認得你。」

　　因為思緒一時間地飄遠，顏舜華沒聽太清楚他的話：「什麼？」

　　「沒事，今天戲拍得順利嗎？」

　　「還好，就是早上被記者堵在酒店門口差點出不來，幸好你昨天晚上走了，不然估計今天都走不了。」

　　「不怪我不請自來的來見三爺爺了？」

　　顏舜華不語，其實她之前一直在擔心，所以今天晚上本來打算先過來探探口風，如果三房長輩的態度不好，她另外再找時機。

　　但是她沒想到，顧言玦直接提前幫她把所有的顧慮打消了。

　　「是不是擔心三爺爺不接受我，怕我被甩臉色甚至趕出去？」

　　顏舜華別過頭：「才不是。」

　　這個男人真是動不動就能猜中人的心思。

　　顧言玦也不揭穿她，總之她擔心的，他都會替她做好就是了。

　　「顧言玦，我剛剛進門的時候，三叔跟我說，爺爺本來打算是把我送到郡城生活的。」

　　「嗯，我知道。」

　　顏舜華自嘲一笑：「他是真的喜歡那個『顏舜華』的吧，即使他知道她不是我，她也不如我聰明，但畢竟陪在他身邊的人一直是她。」

　　所以即便把她逐出家門，也要給她想好退路。

　　「他也很喜歡你，最喜歡的是你。」顧言玦開口。

　　顏舜華看著天邊的明月：「可是他對我好殘忍。」

　　殘忍到，她才回來沒有多久，他就徹底離開。

　　「他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顏舜華吸了一下鼻子：「我當然知道。」

　　所以就是因為那些苦衷，那些偉大的理想，才讓她沒有辦法去責怪他的決絕。

　　「顧言玦，你不會像他一樣的對嗎？」

　　顧言玦伸手將她摟進懷裡：「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

　　顏舜華抓緊她的手：「那以後，能不能帶我一起去看一次雪景。」

　　「不是不喜歡雪？」

　　「你怎麼會知道我不喜歡雪？」

　　「因為我也不喜歡。」

　　她忽然消失的那個雪夜，一定是他過去二十幾年經歷過的最長的噩夢。

　　顏舜華握著他的手：「但是我想，如果和你一起看的話，我應該會喜歡的。」

　　顧言玦低頭看著懷中人，女人的臉在月光下美得就像一個童話。

　　他心頭微動，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好，那就一起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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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落西山的時候。

　　顏舜華靠在顧言玦徹底睡著了。

　　大概是拍戲確實太累，顧言玦將她抱起來她都渾然不覺。

　　他抱著她從房檐上下來，剛走到外面二進院子門口，恰好就撞上從外面晚歸的顏小魚。

　　顏小魚見是他，忙開心地跑過來：「顧……」

　　「噓——」

　　卻被顧言玦制止。

　　顏小魚忙閉了嘴，看著他懷中的人，好奇地用手比了『大』的手勢。

　　大表姐？

　　顧言玦點頭。

　　顏小魚點頭如搗蒜，忙站到一邊讓他過去。

　　顧言玦客氣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帶著顏舜華走了出去。

　　顏小魚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她明明記得這個哥哥的腿是有問題的啊，怎麼現在走路看起來這麼正常？？

　　----

　　顧言玦抱著顏舜華回到房間。

　　先把人放到床上，然後半蹲著給她脫鞋。

　　「剛剛是誰？」

　　顧言玦擡頭，卻見顏舜華已經醒了。

　　「什麼時候醒的？」

　　顏舜華搖頭：「有點迷糊，就聽到了有人叫你。」

　　「她是顏小魚，你的表妹。」

　　顏舜華挑眉，她記得三房人丁並不興旺，顏如岡的妻子過世很早，給他一個女兒，而那之後，他也沒有再娶。

　　她不知道這算是三房明哲保身的方法，還是顏如岡確實對亡妻念念不忘，總之人口簡單加上沒有兒子，所以才一直被顏家其他幾房排除在外。

　　「小魚，這個名字真有意思。」

　　他們這一輩都是「舜」字，除了一個半途改名的顏千藍，顏小魚算是個特例了。

　　「聽說是因為三嬸嬸孕期特別愛吃魚，所以就取了這個名字。」

　　「這幾天你們聊了很多？」

　　顧言玦給她把襪子脫了，站起來：「連你表妹的醋都吃？」

　　顏舜華翻了一個白眼：「我才沒無聊到吃一個小孩的醋。」

　　「那闕園相冊後面那些幼稚的話是誰寫的？」

　　顏舜華立刻蹦起來：「你怎麼會知道？」愣了一秒：「你竟然偷窺別人隱私！」

　　那時候她看到『顏舜華』那本珍藏的影集，裡面除了顧言玦還是顧言玦，從七歲到二十歲，從小學到大學，連畢業典禮她都有去。

　　她就是很不高興，但是又不可能真的去揍他，所以隻能寫幾個字發洩了。

　　顧言玦勾唇一笑：「我那不叫偷窺，叫光明正大，去的時候還特意在闕園後牆上鑿了個門。」

　　「你就狡辯吧。」

　　「不過那趟收穫不小，不僅順道揍了顏舜科，還知道了原來某人的冷漠都是裝的，越冷漠，就越在乎……」

　　話未說完，顏舜華卻已經跳到他身上將他的嘴捂住：「不準說了！」

　　她寫那些東西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會被他看到。

　　所以那就是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情緒發洩。

　　而現在，真是有種被人扒了底褲的感覺！

　　顧言玦看著她的樣子，忽然就放聲笑了出來。

　　這個女人，實在是……過於可愛了。

　　顏舜華見他笑得忘形，乾脆拿過床頭的枕頭將他的頭蒙住：「不準笑了！」

　　顧言玦邊笑邊掙紮，拉扯中，兩人一起跌倒在床上。

　　顏舜華甚至都不知道是誰先吻的誰，總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氣氛已經完全變了。

　　她閉著眼睛，全身心沉浸。

　　呼吸紊亂的時候，她甚至已經不受控制地的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明明前兩天，她還下了決心，讓他求她的。

　　但此刻她幾乎拋之腦後。

　　「咚咚咚——」

　　門外忽然響起幾聲敲門聲。

　　顏舜華和顧言玦兩人都頓時一愣。

　　而後，門口響起顏小魚的小心的聲音：「顧大哥，你的拐杖落在天井裡了，我給放在門口了哈。」

　　說完人就直接跑開了。

　　此時顧言玦的理智算是回歸了一些，他放開顏舜華。

　　立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咳……你今晚住這間房，我去另外的房間住。」

　　顏舜華側過身，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調笑：「某些人表面高冷，其實是裝的。」

　　顧言玦表情一僵，找個太聰明的女人，其實不見得是好事。

　　「我畢竟也是正常男人。」

　　顏舜華翻過身：「趕緊滾，不然我不保證我不會霸王硬上弓。」

　　「……」

　　顧言玦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拉開門。

　　看著門邊的那根拐杖，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感謝顏小魚還是該責怪。

　　要是她沒敲門，他其實也沒把握……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看著還躺在床上的女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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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顏舜華是被外面的訓斥聲給吵醒的。

　　她從床上爬起來，稍微拉開窗簾看了一眼，就見院子裡跪著個年輕的女孩，顏如岡站在一邊，滿臉的暴躁。

　　簡單洗漱後，顏舜華從房間裡出來。

　　顏如岡見她出來了，神情放緩了一些：「小華，起來了，去吃早餐吧。」

　　顏舜華走過去。

　　跪在地上的顏小魚也一臉好奇地挪過來。

　　媽耶，她這位大表姐真是太好看了！好看到她快要昏過去了！

　　顏小魚深呼吸了幾口氣，大聲叫了一句：「小華姐，我是小魚，你的表妹！」

　　「你給我好好跪著！」顏如岡怒斥。

　　顏小魚撇撇嘴，又重新縮回去。

　　「三叔，小魚是犯了什麼錯麼？」顏舜華開口。

　　顏如岡動了動嘴，顯然已經心梗到差點說不出話：「你自己問她。」

　　顏舜華垂眸看著顏小魚，顏小魚兩眼冒星星，一臉期盼地看著她。

　　「三叔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好，能把他惹成這樣，證明你確實過分了。」

　　「我哪裡過分了！我不過就是去看了一場演唱會回來晚了，就罰我跪了一早上！」

　　顏如岡：「什麼演唱會回來晚了？你說說你因為追星耽誤多少時間，大學考上了嗎？顏家和你一樣大的就隻有你在復讀，你都不覺得丟臉嗎！你媽死了，你是要把我氣死才行！」

　　「幹嘛提我媽，萬一把她氣得地裡爬出來怎麼辦……」

　　「你這個不孝女！我今天不打死我就對不起顏家祖宗！」顏如岡已經氣得去旁邊抄棍子。

　　顏舜華忙將他攔住：「三叔你先別急，我跟她聊聊。」

　　顏如岡看著她，最終嘆了一口氣，甩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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