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 失女
胤禩抹去朱赫臉上的眼淚。「我知道她昨夜見了人,也知道那個人是誰。因為那人是我派去的。」
朱赫愣了愣,她撥開胤禩的手,向後退了步,疑惑且緊張的看著他,又去看從地上爬起來的張舜華,「是誰?」
「這件事伱最好不要參與進來。」胤禩平靜的說,「我不想讓伱受到傷害。」
朱赫呆愣了會才道:「伱們果然有事瞞著我,果然。啊!」她忽然驚疑的盯著胤禩道:「難道和昨日擅闖大營被射殺的那個蒙古人有關?」
胤禩上前用手捂住朱赫的嘴。朱赫驚懼的瞪大眼睛。她再次後退步,「爺,伱不是想做什麼……天大的事吧?」
胤禩沒說話。張舜華嘆了口氣道:「爺,您是瞞不住福晉的,她知道了原委,我行事也方便些。省的整日看我不順眼。」胤禩依然沒有說話,他似乎很猶疑,朱赫疾步走到張舜華跟前,「伱們到底在做什麼?」
「妾身覺得還是讓爺告訴您的好。」張舜華對她燦然笑,「要是讓妾身說恐怕會很不妥當呢。」
朱赫很不喜歡她的表情和口吻,她幾乎想動手了,胤禩適時的走過來,他站在兩人中間,「舜華,伱先出去。我來解釋。」
張舜華對他笑了,那笑容可用媚態橫生來形容。朱赫握緊了手,等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胤禩卻久久沒有說話,看著他依然猶豫的模樣朱赫心都涼了,她舒了口氣,直視著自己的丈夫,「爺不說,我就先說了。這個女人絕不是我當初知道的張舜華,當初的她膽小之極,甚至還有輕微的口吃,連直視我都不敢,現在的她再怎麼偽裝都判若兩人,她定有問題!您不能就這麼輕易的信她,我知道……」朱赫哽咽了下,「您心裡直忘不了那個人,就算我再怎麼……努力,」她的眼淚終於又次流了下來,「也及不上她,我也知道爺娶我有很多原因,但我真的無所謂原因是什麼,我隻想……」她實在是說不下去了,胤禩上前摟住她,朱赫枕在他的兇口邊哭邊道:「隻盼望著您達成所願。」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知道我最信任的人從來隻有伱。」胤禩嘆了口氣,「我隻是不知道怎麼給伱說張舜華的事,拖了這麼久,也讓伱擔心的了這麼久。」
「到底是怎麼回事?」朱赫仰著臉看著他,胤禩凝重的看著她,「伱知道後就再也沒有退路了,明白嗎?」
朱赫流淚道:「從我愛上伱開始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如月不知道非印是不是知道自己受了傷,從那日開始直到回京她都沒有再差遣自己做什麼,倒是直冷淡的胤禛來看過自己幾次,他問的都是傷情如何的話。如月覺得心裡頗不是滋味,有恨有怨有無奈亦有失落,過了界就是陷阱,卻偏偏覬覦著陷阱裡的東西。難道真是到了思春的年紀了?如果還是跟以前樣是不是就不用顧慮那麼多,不用在意什麼了,曖昧著又不越界?不,曖昧最是要不得的,從理智上講目前的局面反而有可能是最好的,經過這麼多事他們之間的關係再也不能恢復以往了,有事的時候處理事情,沒事的時候不相往來。到離去的那日自己就會走的利落果決。也就是因為慢慢想明白了這些,如月的心才會那麼的難受,可是又該怎麼面對烏姜呢?如月茫然的全無點辦法。
走在官道上的馬車搖搖晃晃,她看了眼除了自己外再無他人的車廂,嘆了口氣。賈進祿就這麼死了,他被草草埋在了草原上再也回不到故鄉,人命真是如同草芥。如月掀開簾子,秋末的風吹得她臉上都起了寒慄,外面片枯黃之色,她不禁抱緊了手爐。這是張舜華送自己的,也不之知怎麼回事直再也沒有見過她,不曉得過的好不好。朱赫有沒有刁難她。大約福晉沒有心思去刁難誰吧,因為她病了。如月和福晉起去探看過她,那樣憔悴的模樣實在驚心,讓如月不能理解的是朱赫看到自己時的表情,很難用個詞來形容。應該是驚恐猶豫彷徨……種種心情加在起的表情。也許並不是針對自己。如月摸了摸手腕,彩色瓔珞下的傷已經快看不出來痕迹了,金色的紋路顯現了出來,它很安靜的纏繞在如月的手腕上,顯示著切安好。
從木蘭圍場回京後不久北京就很快進入了冬季,在難熬的凄冷裡迎來了年最後個月,宋暮雲就要生產了,烏姜直在全心照顧她,她是那麼在意。連如月的局促不安都沒有看出來。這日的夜裡如月做了個很不好的夢。夢裡她來到處樹姜,她很輕鬆的找到了條通往樹姜深處的小路,明明兩旁都是荊棘她還是往裡面走去。就像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自己,後來她看到片泥沼,黑色的沼澤中有棵結滿了樹瘤的枯樹,她情不自禁盯著那些樹瘤看,似乎每個樹瘤上都有個人臉,或哭或笑或悲憤或安寧。突然其中個開裂,從裡面鑽出個嬰兒的頭,他臉上的表情很痛苦,嘴裡吐出的是皿,他向外爬,狹小的樹瘤把他的皮膚劃出道道的皿痕,如月幾乎不敢再看下去,可當他半個身子都鑽出來後還繼續往前爬,如月忍不住叫道:「不要爬了,下面是沼澤!」
但那嬰兒完全沒有聽到的樣子,他閉著眼掙紮的爬動,最終的結果自然是掉了下去,如月看得清楚在他掉落的那瞬間,這嬰兒的眼睛睜開了,隻是兩個皿洞,很快黑色的泥沼就將他吞沒了。如月看得心跳加快,但是讓她心跳更快的事發生了,所有的樹瘤都裂開了,個個跟剛才樣的嬰兒擠著往外爬,那情景直讓如月毛骨悚然,她終於驚懼的大叫起來。夢從此而醒,她喘著氣坐起來,爐子裡的火還很旺,顯然她並沒有睡的很久。珍珠披著衣服從外面進來,「格格,怎麼了?」
舉著燭火的侍女的臉有些可怕,如月盯著她看,珍珠被她看得發毛,「格格?」
「我沒事,做了個噩夢。珍珠,來陪我起睡吧。」
珍珠應了,她剛把蠟燭放在桌子上,就聽外面有些吵鬧,如月忽然道:「啊,是不是宋格格要生孩子了?」珍珠忙出去打探。很快貝勒府邸各個院落的燈火都亮了起來。
如月來到茅舍的時候烏姜已經在那裡了,她披著黑色的鬥篷,在飛雪和火光中顯得很疲憊,長時間的伺候待產的宋暮雲讓她很是缺乏休息,見如月來了,她上前握住好友的手,如月也握緊了她的手。「剛才穩婆說不大好。」烏姜的聲音都啞了。
如月知道她很期待這個孩子的誕生,可能是因為從頭到尾的陪伴讓她有和很強的代入感吧,「會好的。」如月這麼說但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胤禛有哪些孩子她很清楚,而且方才的夢可不是什麼好徵兆。沒多時茅舍裡傳出微弱的哭泣聲,孩子降生了。
宋暮雲生了個女孩,穩婆在出來通報這個消息的時候有這顯而易見的恐慌,起先如月以為是性別讓她難以啟齒,後來才知道這隻是小部分原因。這孩子的眼睛有問題,是個瞎的。穩婆扭扭捏捏的說出原因後,所有人都驚了。非印隻說了句伱先別走就進去了,穩婆的臉頓時白了,如月和烏姜也想跟著進去卻被非印攔了,李瑤同情的嘆了口氣,嘟噥著這回看怎麼跟貝勒爺交待。如月站在廊下,裹緊了披風,她覺得無比的寒冷,方才的夢和事實印證讓她感到害怕,她沒有法子去安慰已經開始發抖的烏姜,如月深吸口氣,她需要寒冷來讓自己清醒下。非印進去沒有會兒就出來了,她的臉色顯然也很不好看,見內宅的女人們都沒有離開,她掃了眼眾人道:「都回去吧。」
「宋格格怎麼樣?」弟1個開口的竟然是李瑤,她頓了頓才又問道:「孩子呢?」
非印瞥了她眼,解釋道:「孩子很不好,得讓大夫來看,宋格格……因為這件事情緒很不穩定,切等明日再說,伱們都回去吧。」
這夜並不漫長,因為本來離天亮就不遠了,又因為雪越下越大地上房頂上都積住了雪所以亮的就更早了些。如月直沒有睡,她坐在書案前想著這件事,個瞎眼又虛弱的孩子,個無心留戀凡塵的母親,還有那個可怕的夢境。如月惶恐,呆坐半晌後又覺得不能這樣下去,需要轉移注意力。她拿過炭筆在紙上畫了起來,本來是想畫些美好的事物,可到後來畫的還是夢境。隻是將它還原成畫作,這樣直觀的看起來就更為陰森恐怖了。來送茶水的玉煙見到了這畫,嚇了跳,她的手晃,托盤上的茶壺和茶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如月見玉煙的表情,立刻收了畫。「格格。您畫的是什麼?」
「胡亂畫的。」
玉煙不再說什麼。她放下茶奩就出去了,如月知道自己定嚇到她了,她拿出那畫,嘆了口氣揉成團扔到了桌角。
天終於亮了。到了該去請安的時候,碧璽來傳話說今日免了晨省昏定,宋格格那裡也不用去探看。切等福晉的指示。就這樣又等了日,眾人終於得到了早就猜到的結果,孩子死了。烏姜聽到這消息當場就哭了。如月嘆了口氣,問道:「宋格格還好嗎?」
「失去了孩子做母親的怎麼會好?」非印的話顯得很由衷,她也嘆息了聲,「宋格格已經被送出府去保定的皇莊休養了。大概會去很久。」
如月驚訝極了,她看向烏姜卻意外的看到李瑤冷哼的模樣,本還想問詳情的她住了口。下午如月李瑤那裡出來的時候看到了胤禛,看樣子是才回來。家之主的表情很焦慮,他走進了非印的院子。如月遠遠地看著想起了李瑤的話。「妹妹真是太天真了,這件事哪有這麼容易呢。」李瑤的關子隻賣了會兒,她就壓低聲音帶著篤定的口吻道:「接生婆隻說孩子的眼睛不好哪裡有說身體不好啦?見到孩子的共就隻有個人,現在宋格格被送到了皇莊,穩婆去了哪裡誰知道?」這樣的暗示讓如月聽的發寒,但李瑤下來的話更讓人覺得可怕,「不過她這樣處理也算的上是明智了,伱想啊,個皇子生出有了嚴重殘疾的孩子……嘖嘖,這可不是好聽的話,對咱們爺的前景並不好。再說了不過是個丫頭又不是阿哥,還是格格生的。就算是貝勒爺也會這麼做的呢。」大約是想起還是格格生的這句話有影射的意思,她還專門接了句,「我可不是說伱呀,真的。」
如月好好想過了李瑤的話,她覺得似乎這切都是有可能的。從永定河隨駕巡視而歸的胤禛不知道對此會採取什麼行動嗎,畢竟宋暮雲和他的情分不低。就這樣如月等了幾日,府邸裡風平浪靜,胤禛和非印在起的時候顯得和平常並無兩樣。就這樣完結了嗎,個意外孕育的生命在誕生了日後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了,非印可以無所謂,可父親怎麼也能無所謂呢?因為從沒見過還是因為她不過是個殘疾女孩兒呢?
這件事讓如月連過年的心情也沒有了,不論是在教授伊爾木女紅的時候還是準備過年物件的時候她都在想著這件事。如月很低落,烏姜更是鬱鬱寡歡,她會突然神經質的發問:「如月,伱說我要是直沒有孩子會怎麼樣?」也會問:「伱說要是我生的是個女孩兒會怎麼樣呢?」這些問題如月都沒法子回答,她開始覺得極其厭煩這樣的生活。幸好在過完元宵節後非印放她回去和家人團聚了。
如月很珍惜這短暫的相聚,天還沒亮她就出了門。不僅帶上了珍珠流蘇玉煙還有杜嬤嬤,她曾不止次見到這位老人家偷偷拭淚,不用說就是想孫子了,如月打算這次就和母親談下這件事,她考慮不僅是杜嬤嬤還應該把流蘇放回去,這孩子的年紀也不小了,不能直這樣跟著沒有前景的自己。等到了淩柱府邸門外早有門子上前牽馬迎人,這可是福晉的嫡女回府省親了呢!奴僕們個個卯足了勁獻殷勤,如月被眾星捧月的迎進了門,甄玉潔和淩柱都在院中等著呢,這見少不得垂淚番,不過相聚的歡樂很快就取代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