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 黑虎
「是嗎。」如月的神色凝重起來,她想了想又多問了句:「那個方嬤嬤是不是說話很快,年紀在歲左右的?」
「說話快奴婢不曉得,因為來這裡後這位嬤嬤就直不說話,在這裡弟1個人死了後她直害怕的胡言亂語倒是真的。你和她很熟?」
如月不說話了,她突然有種被威脅到的感覺,下看看沒有異常,佛紋也沒有任何變化。菊兒冷眼看著她,等著看個人絕望的樣子。即使是親王的心腹也會怕到夜不能寐,你不過個格格,又能做到如何呢,大約不是哭泣就是癱軟在地吧?可是如月隻是嘆息聲道:「我們還是儘快去見親王吧。」
菊兒這時才真的動容了,以前的傳聞忽然就想了起來。琅如月救過幾次阿哥的命,亦救過蘇麻拉姑,這是曾經紅極京師的女子,也是曾被萬歲爺和皇太後稱讚過有福氣的格格。她真的太不般了,比傳言裡還要特別!想到這裡已經對生放棄了希望的菊兒忽然覺得老天也許會放過他們馬。
「你怎麼了?」
「奴婢在前面帶路,格格走好。」菊兒不自覺的將口吻放的尊重起來了。
綺春園不大。很快他們就到了正屋。門外有個頭髮花白的宮裝婦人在漿洗衣物,看到他們她驚訝的瞪大了眼盯著如月瞧。菊兒道:「這是樸嬤嬤。」如月對她點點頭,沒有在意她的失禮而是不停步的向裡面走去,在門外她就聽到裡面有人在猛烈的咳嗽,進去就看到玉煙急著催促蘇培盛道:「快去拿茶水!」。咳嗽的人正坐在院子中的椅子上,整個人趴在桌上,正咳的天昏地暗,從服色上看出此人是太醫院的。
玉煙很快就發現了如月,她臉上的神態從焦急轉為驚愕。急急取來水的蘇培盛看到如月也呆立當場,那太醫則扶著桌子擡頭咳嗽著看著門口。靜默中如月顧不得去跟他們寒暄。她急於要見到胤禛便隻對他們點了點頭,徑自要進到屋裡去,回過神的玉煙立刻過去攔住了她。「格格,不行。」
「為何?」
「爺有令誰也不讓進,您來,就更不讓了!如果讓您進去奴婢就是失職。」她看著如月,眼裡漸漸有了淚光,玉煙壓住哽咽道:「您實在不該來的!進來的人都隻有個結果,是什麼您該知道,連太醫都治不好的病說白了就是在等死,主子不想讓家裡人見到他現在的樣子,您真的不該來。」
如月見玉煙這樣子心裡很是難過,憔悴已經讓她沒有絲印象裡的柔中有剛的精神勁兒,如月明白任誰被拘在這個小圈子裡坐看個人個人的死去,該是何等滋味!而且還知道不遠的某日就是自己的死期,這該是什麼樣的煎熬呢!她又去看蘇培盛,樣的絕望和疲憊,如月忍著眼淚道:「你們都能為了主子自願前來,我更該如此。」
「格格。」玉煙終於哭了出來,如月抱住她,安慰道:「定會好起來的。」
胤禛從前夜開始發起了高燒。低熱了那麼長時間,身邊的人陸續死去,沒有發作的胤禛被下人們視作死神樣的存在,太醫無法解釋。這切在所有人看來好像是瘟神借著他的手來殺死人間的生靈,他們看著這位親王的眼神就像見到了鬼,尊卑在死亡面前不值提,何況是在遠離紫禁城的綺春園。京師大亂,疫情已經波及入宮,康熙帝遠在承德,即使想回也不能回,誰還管的了這裡呢?所以侍衛們沒有得到命令就自行撤離,遠遠的在園子外圍執行所謂的保護任務,園子裡的人是出不來的,不甘等死而私逃的都被殺死了,等死的幾乎沒有起到任何照料的作用,死亡籠罩著這裡,終於這個被稱作死神的親王也倒了下來,高熱伴隨著口舌充皿,兇口劇痛,不用太醫診斷誰都知道他病發了。
兩天過去了,王嬤嬤和方嬤嬤相繼死去,胤禛還在榻上堅持著,他已經不讓人再來伺候了。胤禛知道若自己死了,蘇培盛和玉煙隻能陪死,那麼至少讓他們不要體驗病痛的折磨吧,這算是主子對他們忠心的恩賜了。發燒的感覺還能忍受,可是從體內散發出來的氣味還有多日沒有洗漱的感覺,讓喜愛潔凈的胤禛自我厭惡到了極點,昏昏沉沉疼痛不止的他在夢裡想也許是殺戮太多才有此報應嗎?每次想到這裡胤禛的思緒就又會轉變方向,沒有發作前他憂心忡忡總是去想定不能有事,還有那麼多事要去做,朝廷需要他,國家需要他,要是死了這些人怎麼辦。府邸裡的女人們怎麼辦,那幫兄弟。,太子,皇父……
本來胤禛還有自信能好,可等到徹底病發切塵埃落定,恐懼和失落打垮了堅強。他不信自己會那麼倒黴的遇到這樣的禍事,為什麼當初沒有像胤禩那樣自薦同行呢,如果去了木蘭圍場……沒有如果,甚至沒有時間讓他去後悔。病來如山倒。咳嗽高熱不能行動,胤禛終於覺悟過來,在死亡面前無論你有什麼皇圖霸業都隻是虛幻。而所謂的需要其實是不存在的。最講究規矩的他也開始任由那些下人的無禮。到後來,胤禛在短暫的清醒時刻隻是在慶幸,慶幸沒有把疫症傳染給家人還有……琅如月。最後次去圓明園的時候他就有咳嗽的癥狀了,也是在當夜身體開始不適,日立刻去見了太醫。在會診過後,捂住口鼻的太醫在侍衛們的陪同下請求他離開了府邸來到了離圓明園不遠的綺春園接受隔離。已經這麼久了,她的眼疾定好了,想到如月胤禛就忍不住微笑起來,他似乎看到復明後的如月如何歡喜雀躍。她曾紅著臉說希望看到的弟1個人是他,實在是太遺憾。不能夠再見了。
胤禛聽到有人推門進來,想呵斥又不能大聲,隻能等人過來再說,不是蘇培盛就是玉煙,難道是又有人死了?腳步聲近了,胤禛用嘶啞的聲音道:「誰死了?」來人不回答,他又道:「說話!說完就滾出去!」
「爺。」
這聲音讓胤禛打了個激靈,他因發熱而變得遲鈍的頭腦變得清醒起來,突然的爆發力讓他下子支撐起虛弱不堪的身子,胤禛轉過頭,如月站在那裡,她穿著黃衫,雪白的臉帶著明顯的心疼和擔憂,如星子般的眼裡有著淚光。
「出去!」在安靜的對視了半晌後胤禛扭過頭,不去看她,而是看向了帷帳。
「爺。」
「我說了出去!!快點!」
如月上前從後面摟住他,胤禛大驚想轉身推開她卻被摟的更緊,隻聽她帶著哭音道:「你說話不算數,說好了要陪我到眼睛能看到的。可是我弟1個看到的是邱媽媽不是你。你病了竟然不讓我照顧,還瞞著我。不離不棄的話原來都是假的。我來了,你又讓我走,是嫌棄我不夠溫柔體貼嗎?」
胤禛聽她說出這些話隻覺心痛異常,即使是自己病的那麼難受也沒有這種感覺,他不能面對她,再多看眼就會想讓她陪自己,哪怕隻有天,最後天,但是不可以。「你走。」胤禛是咬著牙說出的這話,剛說完他就開始咳嗽,太過擔心會傳染給如月的胤禛立刻用儘力氣掙脫開束縛推開了她。他邊咳邊道:「走!」
到現在如月才是正眼好好看清楚了胤禛,他的頭髮和鬍子都長長了,淩亂的哪裡像是極重儀錶的皇室中人?那深陷的眼和臉頰,發青的臉色沒有皿色的嘴唇,如月隻覺得揪心的痛。被如月瞬不瞬的眼光注視著的胤禛終於也瞪向了她,「我這樣子你看的很舒服嗎?還不滾!」可他下來的話說不出來的,除了劇烈的咳嗽阻止了言語還有如月的眼淚,她肆無忌憚的大哭起來,就看著自己不假掩飾悲傷的哭了起來。
「我不會走的,你再罵我也不會的。就算是萬歲爺下了旨意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如果在這個時候離去,我就不配去喜歡你。」
胤禛看著她,如月的眼淚還在流可是表情是如此的堅定,他慢慢平復了咳嗽,強烈的眩暈感和兇口的劇痛襲來,他悶哼聲軟倒在床上,在迷糊中胤禛覺得臉上有水珠滴落,他勉力睜開眼,魂牽夢繞的芙蓉面近在咫尺,她正在為自己擦拭臉,胤禛閉上了眼。等再醒過來他發現已經入夜了,這久違的清爽感讓胤禛的心驚,雖然還是各種不適,他還是撐起身子,於是看到如月正支著頭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油燈忽明忽暗,她的臉是那麼的美。
如月睡的很輕,潛意識提醒她喂葯的時間到了,當從亂糟的夢裡醒過來後,她就看到胤禛正看著自己,他側著頭用深沉的眼看著自己。大約是因為夜黑,如月覺得現在的他要比白日看起來好的多,就是瘦的太厲害,兩年多沒有見到,再次看到竟然會是這樣。對視了會兒如月才怯怯的問了句,「醒了?」
胤禛沒有說話,如月很怕他拒絕自己的照應,她沒有靠近,保持著距離站端正了,規矩的說:「錢太醫病的很厲害,但他說自己不是疫症是風寒,我沒有通知外面的人,隻把他隔離到齊蕪殿了,菊兒和樸嬤嬤過去照應,我按著錢太醫說的熬了葯,這會兒該喝葯了。」如月等不到胤禛開口便知他定還是在怨自己沒有聽從安排留在圓明園,於是更怯夥的小聲道:「您還在氣我擅作主張是不是?可……我有好運氣……」
沒有說完胤禛就打斷了她:「不要說了,明天就走!」
如月忍了會兒哽咽道:「不,我不要!這不過是老天的對你的磨礪,你不會有事,我們都不會。所以,你就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你怎麼那麼愚蠢。」胤禛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眼裡有淚就垂下了眼眸:「如果老天真的隻是讓我受磨礪,為何還要讓這麼多人去陪葬?你信自己說的話嗎?」
如月哭道:「不管如何我來了,走也走不了了,爺您說怎麼辦吧。」如月的話音裡帶著耍賴的腔調,可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胤禛輕聲道:「過來。」
如月咬了咬唇,挪著步子慢慢走了過去,剛到床邊手腕就被握住了,沒有什麼力氣她卻覺得半個身子都麻了,胤禛拉了下,她就坐在了炕邊,離的那麼近如月看他看的很清楚。「眼睛好了定很高興,是不是?」
如月點點頭。「很高興。」她伸手去摸了摸他唇上的鬍子,然後是臉,胤禛對她笑了:「不懂規矩。」
如月立刻縮回了手,帶著窘意還有難掩的心疼道:「隻是沒見過你留鬍子的樣子,而且還瘦成這樣了。」
「你是指我老了?」
如月含著眼淚強笑道。「才沒有。」
「去拿葯吧。再被你這樣看著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胤禛的發熱狀況並沒有因為連續的吃藥而好起來,在日下午他又次高熱,晚上退了燒,後面的日都是如此反覆。直到日高燒從白日就開始再也沒有退下去。如月去詢問了病的起不來的錢太醫,他的解釋隻有簡短的句:「臣束手無策,唯有聽天由命。」看到這樣的場面菊兒終於失控。她尖叫著逃離了齊蕪院,樸嬤嬤已經麻木到隻是終日坐在那裡,如月沒有精力去管她們,試過了心法不是很起作用,她讓玉煙來照應錢太醫。讓蘇培盛去燒水,如月用溫水遍遍給胤禛擦拭降溫,待溫度稍有平穩,她又和蘇培盛起開始清理院子,澆灑石灰。查檢病人的遺留沒有清理過的物品全部燒掉再深埋。
就這樣他們直忙到深夜,玉煙做了飯。可是沒有人能吃的下。如月靠著廊柱坐在台階上,她手裡拿著餑餑,擡頭看著天空,深藍的天上彎上弦月和幾點星子印在上面,玉煙推門出來,見如月這樣子心裡痛,但立刻又換上了平靜:「格格,主子沒有再燒起來,現在睡的好。您也眯下吧,這裡由奴婢看著。」
如月搖頭道:「是很困可是睡不著。玉煙你去睡會兒吧。」她看著蘇培盛,他站著靠在柱子上睡著了。
「您不睡,奴婢就更不能睡了。奴婢直在想,為何再也沒有人來探望王爺呢?難道外面的局勢很糟糕,疫情擴展的很快,宮裡的人分身乏術嗎?」
如月嘆道:「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們的食物好像快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