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草原行
不等仁親王說話,娜仁公主已經拍拍手,讓侍女送上了瑤琴:「親王殿下,您是喜歡聽巨榮的漢樂呢,還是喜歡聽我們草原的樂曲?」
這一回,她依然不等仁親王回答,便自問自答道:「那我就給你兩個都彈一曲吧。」
娜仁高娃的琴技,當然比不上宮廷的樂師,可也能演奏得悠揚動聽,仁親王大感詫異,他沒想到被視為野蠻人的韃子女人,也居然能有如此高的音樂造詣。
仁親王對有才藝的人,還是很尊重的,哪怕眼前是他曾經認為的野蠻人。娜仁高娃公主見仁親王認真傾聽,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嫵媚的眼神如秋波流轉,晃得仁親王有瞬間失神,好在他很快就鎮定下來,繼續聽琴。
娜仁高娃公主表演完了,又對仁親王爺笑了笑,輕啟朱唇問道:「王爺覺得本宮能不能和親?」
仁親王語塞,他還是覺得娜仁高娃公主年紀太大,配不上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皇帝。
其實永昌帝也四十多了,比娜仁公主大十來歲呢,可那是皇帝,要什麼樣的女人就有什麼樣的女人,自然不會委屈自己,要一個即將老去的女人。
娜仁公主見仁親王不說話,有些羞惱,仁親王身邊的一個禮部的官員王盈打圓場道:「公主殿下彈奏了兩個曲子,想必已經累了,不如先歇息歇息如何?」
娜仁公主誤會了,她很生氣地道:「你以為我是病人嗎?彈兩個琴曲就會累著,我現在的精力還大得很呢。」說著,她站了起來,四下看了看,然後指著王盈,「我還可以和你比箭法,你敢不敢?看我能不能比過你。」
王盈大囧,他是文官,根本不會射箭。
「怎麼?你不敢和我比,還是小看我,覺得我比不過你?你們巨榮朝的人,就是這樣,最是愛小看人。」
「我沒有小看你,我是——」王盈囧得臉色通紅。
娜仁公主把視線轉向仁親王:「仁親王殿下,你是瞧不起我,不讓手下和我比試,還是不屑和我比試?聽說你曾經在西疆做了十年的三軍元帥,箭法一定很好吧?那能不能讓本宮見識見識?」
王盈總算恢復過來,他一瞪眼睛:「公主殿下請自重,王爺和殿下都是千金之軀,如何能隨意比試箭法?若是有個閃失,誰來擔當?」
「射個箭能有什麼閃失?你還是在嘲笑我,看不起我。」娜仁公主又生氣了,大眼睛又是憤怒又是委屈地看著仁親王,老王爺的心立刻就有些心疼,他最見不得美女傷心。
娜仁公主扁了扁嘴:「王爺,你是不是也小瞧我?不肯和我比箭法?」
娜仁公主長長的捲曲的黑睫毛眨動之間,一雙媚眼流轉如波,輕輕在仁親王臉上掃過,老親王說都有些由不了自己。他的幾個側妃和妾室,雖然和娜仁年齡差不多,甚至比她還年輕,她們在他面前,都是柔順而恭謹的,要麼低聲下氣要麼柔曼嬌弱,從來沒有這樣強勢地逼迫,也沒有娜仁高娃這樣火辣的風情,仁親王禁不住心旌神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比試一下就比試一下。本王近幾年身體微恙,好久不摸弓箭,這射箭的水平,肯定大大降低了,哈哈哈。」
娜仁公主一聽王爺答應了她的提議,立刻高興起來,笑靨如花地走到仁親王身邊,和他並排往外走:「王爺殿下,您武藝高強、英雄蓋世,竟然能打敗號稱草原野狼的阿古達,本宮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您了。今日有幸領略王爺的不世武功,實在三生有幸。」略顯生硬的漢語,恭維話卻說得十分貼切,銀鈴一般清脆的聲音,一點也不像個三十歲的女人,反而像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還帶著一絲嬌嗔和甜憨,仁親王爺差點走路都同手同腳,他不得不略微站立了一下,調整好姿勢,這才繼續前行。娜仁高娃公主看見挑了挑眉,抿著紅唇,心裡暗暗得意,扭頭對著挺直的脊背,走路腳下都像踩了雲朵一般的仁親王笑了笑。
仁親王接見的營帳,和能夠比箭的校場之間,還有不近的距離,隨扈為他牽來馬匹,仁親王剛剛坐好,催動駿馬,娜仁高娃公主就已經驅馬過去,和他並轡而行。
巨榮的官員看見了,心裡都暗暗腹誹韃子女人就是野蠻,竟然和他們尊貴的王爺並排走路,而且,一點兒也不注意男女關防,可仁親王沒表示,他們誰又敢上前指出呢?
終於到了校場,已經有人提前過來做好了布置。看到隻有百步的草人靶子,娜仁公主很不滿意:「哎喲,王爺,這麼近的距離,他們難道當咱是七八歲的小娃娃,拉不動硬弓嗎?」
仁親王很體貼地解釋:「公主千金之軀,比試而已,又不是上戰場,沒必要靶子撤那麼遠。」他幾年沒有練武,心裡也沒把握,再遠的距離是不是還能有準頭。幸好娜仁高娃沒有強烈要求。
「王爺,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還是一人一箭?」
「一人一箭。」仁親王覺得這樣能夠休息。
「行,行,那我們一共比試幾箭呀?」
「三箭。」
「太少了,太少了,五箭怎麼樣?」
「五箭就五箭。公主,請!」
「王爺,請!」
兩人伸手做邀請姿勢,並且相視一笑,就像幾十年的老朋友那樣默契,這讓仁親王心裡禁不住又是一陣激動,簡直有點年輕時相親的那種感覺,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了。此刻的仁親王,似乎回到了年輕的時候,渾身充滿了力量,心裡也沒有那麼多的俗世羈絆,眼裡是熱情的目光,行動敏捷,心神激蕩。
娜仁高娃公主的箭,一看就十分名貴,五金的弓背上面嵌滿寶石,精鋼弓弦,在陽光下熠熠閃光,她從箭囊抽出一根搭在弦上:「王爺殿下,我要射草人的頭。」說話的語氣,一點也不像是在比武,而是少女在像情人撒嬌。
「好啊,公主殿下一定旗開得勝。」仁親王笑眯眯地望著娜仁高娃公主,語氣裡滿是愛憐。
「我要射了!」娜仁高娃公主嘴裡說完,臉上的表情便認真起來,她一隻眼閉上,另一隻眼眯起來,從箭頭處往前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旁觀的文臣或許還瞧不出端倪,仁親王可是知道好歹的,娜仁高娃公主絕不是搭了個花架子,她的箭術,已經到了相當高的水平。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仁親王差點看呆了,覺得娜仁高娃公主,比他的幾個女人都漂亮。
其實隻不過是風格不同,因為仁親王妃總是嬌怯怯弱不禁風的樣子,而仁親王對她寵溺異常,給外人造成了一個誤會,以為仁親王最喜歡這樣的女人,因而太後賞賜,以及陳夫人,都是這一風格的美人,像娜仁高娃公主這樣大膽火辣、濃墨重彩、濃艷又嫵媚的女人,仁親王哪裡不覺得新鮮新奇心動呢?
在仁親王注視的目光中,娜仁公主一鬆手,箭便飛了出去。
「中了,中了,正中頭部。」那邊傳來報靶的聲音。
「公主殿下好準頭,好箭術!」仁親王拱拱手,表示祝賀道。
娜仁高娃公主展顏一笑,就像陰天忽然出來一束陽光,天地都為之一亮,她笑容燦爛地對仁親王一伸手:「王爺請!」
仁親王忍不住一陣心跳,這絕不是心疾複發,而是美人的微笑,令人心動。
仁親王來時,也帶了弓箭,是防身用的,所以,弓箭上面,並沒多少華麗的裝飾,但他手上的金鑲紅寶石扳指,卻是世上罕有的寶貝,那寶石紅艷艷的,一絲雜質也沒有,在陽光下,反射出采霞一般的光輝。
娜仁高娃公主看了一眼扳指,對仁親王笑了笑。
「我要射了。」仁親王學著娜仁公主的樣子,發箭以前,也知會了一聲。
「請!」
娜仁公主又是一笑,仁親王隻好重新瞄準,公主看到了,低下頭悄悄笑了笑。
「嗡!」
一聲箭嘯,讓娜仁公主猛然擡頭,她下意識地贊了一聲:「王爺神力!」
果然,那邊報靶的人喊聲傳過來:「射中了心口,王爺好箭法。」
「王爺,你的箭穿過靶子,飛了十多步呢。」「王爺好大的力氣。」
仁親王表面不動聲色,心裡暗暗得意,跟一個初涉情場的毛頭小夥一般,拚命的表現自己,接下來幾箭,雖然娜仁公主箭箭中的,和仁親王不相上下,但力氣上,卻輸了一截,比試結束,娜仁公主對仁親王那是一個佩服,崇拜的目光簡直離不開仁親王的身影。
仁親王就像大夏天喝了一杯冰鎮的橙汁,心裡又酸又甜,熨帖無比。
「王爺,等尊敬的皇帝陛下和我們的呼倫爾王簽署了兩國交好的文書,我帶你去草原遊玩,那裡有一碧萬頃的草原,雪白的羊群,就像天上的雲彩,在大草原上飄飄蕩蕩。還有,你能聽到牧羊人的歌聲,跟天上的仙樂一般動聽。」她說著,高興起來了,低聲吟唱了起來: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
風吹綠草遍地花
彩蝶紛飛白鳥唱
一彎碧水映晚霞
駿馬好似彩雲朵
牛羊好似珍珠灑
牧羊姑娘放聲唱
愉快的歌聲滿天涯——」
娜仁公主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優美的旋律、甜美又清脆的嗓音,讓仁親王聽得入了迷,他是見過才女的,第一任妻子沈明婷就是,但沈明婷是內斂的、端莊的、矜持的,和大膽潑辣熱情如火的娜仁公主完全不一樣,並且沈明婷的優勢,是琴棋書畫詩詞文章,是運籌帷幄精於掌控,而娜仁公主卻是歌唱、箭術,甚至馬術和舞蹈,是和沈明婷完全不一樣的人,是比沈明婷更吸引男人的人。
仁親王再也不挑剔娜仁公主年齡大了,甚至在後來的日子,聽說娜仁公主已經嫁過一次,現在是孀居之人,他也沒想著把人換下來,仁親王隻覺得心疼,忍不住想要憐惜,更恨殺了娜仁公主丈夫的冒頓而已。
在仁親王主持下,巨榮和呼倫爾部簽下了邊關永遠停戰、開關貿易、保護平民利益的合約,然後,就帶著娜仁公主等一行人,往上京而去,隻等永昌帝在合約上用璽,派遣官員去北疆處理具體的事務,合約就正式生效了。
仁親王那邊的消息剛傳回來,文瑾便進了宮。試探雨荷對皇上廣納美女的態度,知道她還是很氣憤,隻是管不了,就笑著問:「想不想小小出口氣?」
「能怎麼出氣呀?」
「想辦法把和親的韃子女人賜給仁親王。」
「這怎麼可以?人家怎麼說也是個公主,不可以為妾,哪怕是側妃也不可以。」
「可以並嫡呀,仁親王妃眼睛瞎了,根本沒法伺候王爺,皇上怎能看著王叔生活無著,整天陷在家庭事務中拔不出腳來?」
雨荷搖頭,心裡說,表姐呀,你終於忍不下去了,我管不了皇帝納美人,你抗拒不了公公和婆婆的虐待,咱倆,不論是進宮還是做外命婦,都逃不過宿命,這就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見雨荷沒有答應,文瑾也不逼問,隻是隱約透露了一點兒韃子公主的信息,便帶著錢錢和子夜回家去了。
第二次進宮,是韃子公主已經到京城了,過幾天就要覲見皇上。禮部在教她和隨從禮儀,雨荷負責檢查有無疏漏。
「貴妃見過娜仁高娃公主沒?」
「沒有,禮部的官員在我面前吞吞吐吐,不知為何?」
「那你何不提前見一次?」
「不想見。」雨荷在文瑾面前,多不隱瞞情緒,文瑾理解她為何會這樣,韃子公主,是獻給她男人的,雨荷相見,那才是有病呢。
「還是見見的好,早見早打算,不然有了意外,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唉,好吧,我現在就傳她們過來,你也見見,看看是怎樣的國色天香。」
「我,我不好見的。」
「沒事,你躲屏風後面,回頭,還指望你給出個主意。」
「好吧。」文瑾好像勉為其難,其實心裡偷著樂。
禮部官員已經求過一次,讓貴妃見一次貴賓了,這一回接到傳報,過來很快,他們是男人,隻能停留在外宮,由太監和宮女領著幾個韃子女人進來。
雨荷的心情十分不安,連小女兒都讓奶娘抱走了。
娜仁高娃帶著面紗,雨荷笑著道:「公主閣下可以摘了面紗了,這裡時內宮,沒有外男。」
「貴妃娘娘,那你先答應我,千萬別殺了我。」
雨荷一愣,心說你到底有多美麗,我會嫉妒到立刻殺了你?我就算不要命了,我還有幾個孩子呢,怎麼捨得為了一個你,捨棄他們?
「你儘管摘了頭巾,我不殺你就是。」
娜仁高娃取下面巾,她皮膚白皙,高鼻樑大眼睛,眼睫毛特別的黑長,垂下時,臉上撒下一圈淡淡的黑影,可以說是絕色美人的。
隻是這個絕色美人,有些遲暮,足有三十歲模樣。
雨荷大吃一驚,她聽說北漠風沙大,那裡的人都老相,可沒有十幾歲的小姑娘,老成三十歲阿姨的:「你是誰?」
「啟稟貴妃娘娘,我就是娜仁高娃。」
「公主殿下——多大了?」雨荷差點失態。
「妾身二十九歲。」
文瑾輕輕咳嗽一聲,雨荷這才猛然醒悟,恢復了冷靜:「你不會這麼大,還沒成親吧?」
「本宮的丈夫死了。」
「你——」雨荷是南疆人,她的老家寡婦是可以再嫁的,但入宮十多年,早就習慣了巨榮的風俗,聽到這一句,她比剛才還震驚,呼倫爾這哪裡是和親,簡直是結仇,竟然給皇帝送一個小寡婦,他吃飽了撐的。
「公主殿下,你且在外間休息一下,等會兒再和你商量禮儀和服飾的問題,可以嗎?」
「隨貴妃娘娘安排,本宮這就告退。」
韃子女人行禮退了下去,雨荷亟不可待地對文瑾說話:「這到底怎麼回事?」
「貴妃娘娘,你還想不明白嗎?呼倫爾隻有一個妹妹未嫁,但已經定親,我們非要人家送一個公主過來,那就隻有寡婦了。」
「這可怎麼辦呀,皇上肯定會被氣壞的。」
「不會的,貴妃娘娘沒有看那四個侍女的容貌,有一個或兩個肯定是大美人的,並且還認字,會簡單漢語,出身也必然是韃子那邊的王公貴族家庭,那才是呼倫爾進獻給皇上的,他這也是沒辦法,隻能用這種方式表達誠意了,他不是給高大人和仁親王說了嗎?隻要他草原上可以拿出的,皇上但有需要,無不慷慨解囊。就是這個意思,不能把訂了婚的妹妹送來,但送一群美女沒問題。」
「哈哈哈……」雨荷大笑,「肯定是你的主意,隻有你才這麼損。」
「貴妃娘娘可不能這麼說,臣妾哪有做過損人的事兒?」
「哼,我還不知道你。說吧,我該怎麼辦?不能等著皇帝在朝廷上大發雷霆,才想著善後吧?怪不得你整天攛掇我見一見這一群貴人,原來別有用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