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知道王作先要和他說什麼，剛剛李學國提起複工的事，他之所以推脫，確實有賭氣的念頭，但更多的還是為了保全自身。

　　不管怎麼說，封條上蓋著海城市革委的大印，上面不發話，誰敢隨便揭了去。

　　再有就是……

　　李天明又不是聖人，心裡哪能沒有一點兒怨氣。

　　平白無故地被人扣上個復辟ZB主義的大帽子，廠房被先後查封了兩次。

　　總得給個交代吧！

　　「我今天來村裡，還不算給你的交代？」

　　王作先作為堂堂市革委的一把手，剛剛恢復工作沒幾天，能親自來村裡，足以說明他對李家檯子的重視程度。

　　「天明，以大局為重的話，我就不說了，你是個聰明人，該怎麼做，不用我提醒，你也應該知道。」

　　王作先也沒想到，僅僅大半年的時間，楚明玉一幫人對海城造成的破壞會這麼大。

　　很多當初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領導幹部，基本上全都被打倒了，一些他制定的項目規劃，也被全盤否定。

　　還有就是海城的國營企業，這段時間都在忙著搞派系鬥爭，生產任務全都落下了。

　　尤其是電風扇廠和電飯煲廠，這兩個工廠因為打著王作先的烙印，也成了楚明玉一夥人的重點打擊對象。

　　電飯煲廠的廠革委主任卞洪滿因為受不了輪番的批鬥，選擇了跳樓自殺，雖然人被救回來了，可卻落下了終身殘疾。

　　「卞主任他……」

　　李天明聞言也吃了一驚。

　　第一次隨團南下參加廣交會的時候，卞洪滿還是副主任，後來隨著老主任被調任輕工業局，他便接任了主任的位子。

　　這些年一直兢兢業業，為國家出口創匯立下了不少功勞。

　　如今居然……

　　王作先嘆息一聲：「他一倒下，電飯煲廠的工作全都被打亂了。」

　　如今擺在王作先面前，最為棘手的問題就是，今年的春季廣交會，海城派去的代表團又接下了10萬台電飯煲的訂單。

　　可現在都已經10月底了，生產任務連二十分之一都沒完成，甚至去年秋季廣交會上拿下的訂單還甩著個尾巴。

　　商貿局那邊已經接到了好幾個外商的催貨電話，再繼續拖下去，就要面臨巨額的違約金。

　　外商可不會講什麼人情，不能按時交貨，一切都得按合同來辦。

　　不光是電飯煲廠，電風扇廠的情況也差不多，手裡算著大筆訂單，卻連生產都組織不起來。

　　「王主任，這……就算我們村的兩個廠子立刻復工，鄉親們不吃不喝地幹，這麼多訂單也完不成啊！」

　　李家檯子兩個工廠的產能，這些年並沒有多大的提升，如今電風扇廠的產量每個月能穩定在4000台左右，電飯煲的話……

　　「最多也就兩千台！」

　　李天明不等王作先開口，又接著補充道。

　　「就這還得是配件供應及時的情況，可您也知道……」

　　不用李天明說出來，王作先也明白。

　　李家檯子這邊的配件供應仰仗著市物資局、鋼鐵廠和電機廠。

　　可之前因為廠房被查封，再加上楚明玉一夥人瞎胡搞，供應鏈都已經斷了。

　　重新恢復供應，同樣也需要時間。

　　這不是灌上幾口雞皿，就能靠著拼勁解決的。

　　「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呃？

　　李天明一愣。

　　怎麼還問我啊？

　　一向都是有困難找領導解決，現在卻反過來了。

　　我又不是萬能的，更不是許願池裡的王八，啥事都能解決！

　　可問題已經拋過來了，就算是為了自己，為了村裡，李天明也得想辦法。

　　「電風扇……您是不是找一下上海的那位王局長？」

　　王……

　　王作先猛地反應過來，李天明說的王局長是王長江。

　　當年他帶團南下參加廣交會的那次，兩個人曾打過交代。

　　一開始因為五葉電風扇統一定價，還有東瀛地區獨家經銷權的問題，曾有過一場激烈的交鋒。

　　後來在李天明的勸說下，海城主動將一些有採購意向的外商，推薦給了上海代表團。

　　返程前一天，王長江還特意送了一簍荔枝表示感謝。

　　這些年雖然沒什麼來往，但當初的的確確欠了他們的人情。

　　「小劉，你記一下，回去讓盧局長聯繫上海商貿局！」

　　劉秘書連忙應下。

　　「至於電飯煲，王主任，恐怕隻能通過外交層面來解決了。」

　　電飯煲一直沒面向國內銷售，目前有生產能力的也隻有海城第一電飯煲廠，和李家檯子的小作坊。

　　就算是想要找外援都做不到。

　　通過外交手段來解決的意思也很好理解。

　　我家產能受限，確實幹不出來，你看著辦吧！

　　是哥們兒的，就安撫一下你們家的商人，寬限些時間。

　　當然了，我畢竟違約了，這一點我承認，所以……

　　「價格上，我們要做出一定的讓步！」

　　國外的政治體制不一樣，商人完全可以不鳥他們的政府，這個時候，就需要犧牲一部分利益。

　　「也隻能這樣了。」

　　王作先知道，眼下沒有別的好辦法，雖然爛攤子是楚明玉留下來的，但既然到了他的手上，隻能儘力接住了。

　　「你們這邊恢復生產，需要多長時間？」

　　當初廠房被查封之前，李天明就已經預料到了，提前將所有設備都封存好，工人也都是現成的，唯一不好解決的就是配件。

　　經過這幾年的努力，如今很多配件，李家檯子都已經具備了生產的能力，可是沒有原料一切都是白扯，再有就是剩下那些無法自行生產的，還需要物資局、鋼鐵廠，以及電機廠協同。

　　「這一點我來解決，等會兒你和我回市裡，今天晚上，我把所有的單位的相關負責人召集到一起開會，你需要什麼，讓他們當場拍闆定。」

　　看得出來，王作先是真急了。

　　復出以後，雖然堆在案頭的工作千頭萬緒，但出口創匯絕對是重中之重。

　　「你收拾一下，咱們現在就走！」

　　「現在？」

　　「怎麼？有問題？」

　　呃……

　　「沒……沒有！」

　　李天明無奈苦笑。

　　「學慶叔，您回頭和曉雨打個招呼吧！」

　　看王作先的架勢，恨不能現在揪著李天明直接飛去市裡。

　　「哦！好！」

　　李學慶也有好些話想對李天明說，但當著王作先的面，隻能強行忍住了。

　　很快，紅旗轎車便駛離了李家檯子。

　　「學國，這位王主任都重新出來工作了，是不是說……往後就……太平了？」

　　李學國聞言被嚇了一跳。

　　往後太平？

　　怎麼著，以前就不太平了。

　　「你啊！往後嘴上有個把門的。」

　　說完，又壓低了聲音。

　　「放心吧，往後應該是不會再亂起來了！」

　　XX幫都被打倒了，更為關鍵的是，如今社會各界，都在呼籲那位老人家出山工作。

　　李學慶不懂這些，他唯一盼著的就是往後能有穩當日子過。

　　工人好好做工，農民好好種地，別再瞎折騰就行了。

　　「我說啥來著，信李天明就沒個好，讓我說對了吧，剛才這是被人給抓走了，我瞧著都上銬子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吊著嗓子說出這麼一句。

　　李學慶頓時就黑了臉，指著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

　　「喬鳳雲，少他娘的放屁，你哪個腚眼子瞧見天明被上銬子了？大家都別聽這娘們兒胡咧咧，天明是被大領導請去市裡開會的，說的是咱們村倆工廠復工的大事，喬鳳雲，你再敢造謠生事，老子把你關驢棚裡去！」

　　喬鳳雲還想反駁，但不等她張嘴，就感受到了四周圍人們厭惡的目光，嘴裡小聲嘟囔了幾句，灰溜溜地跑了！

　　「這娘們兒，就是見不得天明好！」

　　李學國對此也是早有耳聞。

　　「行了，等會兒大喇叭裡廣播通知一下，還是先給鄉親們吃一顆定心丸！」

　　隻要廠子一天沒復工，人們心裡就不會踏實，有人傳謠也就不奇怪了！

　　「全體社員注意啦，全體社員注意啦，剛才市裡王主任來咱村，通知工廠全面復工，具體時間，等天明回來再定，誰都別聽喬鳳雲那娘們兒放屁，誰都別聽喬鳳雲……」

　　正坐在防震棚裡的喬鳳雲聽著大喇叭裡的聲音，險些被氣暈了。

　　「丟人現眼！」

　　李學成黑著臉，丟下一句話，起身出去了。